身體好痛。

　　這是怎樣？我扶著腰艱難的從床舖下來，好不容易洗漱完，我一邊打哈欠一邊走出房間：「早安，史蒂夫先生。」

　　「早安，早餐吃輕食可以嗎？」「謝謝。維德特小姐早安啊。」「早安。」每天這樣真是享受，我可以睡飽又能吃到超讚的早餐，不是我要說，維德特小姐的手藝簡直就是遠月出來的。

　　今天可能要繼續跟史蒂夫先生玩鬼抓人了，關於人造肉這方面的問題，雖然技術上辦的到，不過需要一些準備，至於需要準備什麼他啥都沒和我說。

　　「啊啊，對了，皇雀君。」「嗯？」我咬著三明治翻閱報紙，史蒂夫先生手上端著咖啡，看起來比我更加睡眠不足：「別亂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喔。」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還這麼鄭重的講，你想要我吐槽你嗎？我媽也說過不要跟陌生人走啊，不過我還不是被綁來這邊。

　　「最近有一些很惡劣的傢伙，把毒品滲進試吃品之類的。」「這樣做會賺嗎？」「多多少少吧，聽說是藥癮很強的配方。」什麼叫聽說，我覺得你已經掌握情報，準備要去滅人家團了。

　　「還有，妳別跟札布走太近喔。」……好像札布先生很髒一樣，別這樣欺負同事啊。

　　今天晚上要跟那些傢伙一起考試，現在還可以稍微努力一下，撐到晚上就行了。就算立志要幹大事還是得先讀完基本學歷，要不然說什麼話都沒人當你一回事，社會制度的悲哀啊。

　　史蒂夫先生一看就是很聰明的樣子，他一定也是高學歷的知識份子，有錢人又帥又聰明到底是怎樣啊，這存在犯規吧。

　　不，嚴格說起來我們班上也蠻多這種人的，犯規級別的存在，這是乙女遊戲是不是？我的人生是乙女遊戲嗎？你見過這麼血腥又汙的乙女遊戲嗎？

　　「光是對話就想放棄攻略了……」「嗯？什麼攻略？」沒事別管我。

　　至今為止，我的身體在行動的時候都沒有想像中的輕鬆，四肢很沉，尤其是雙腿經不住長跑，除了追殺傳統那一次因為腎上腺素爆發，加上被虛追趕多次的經驗，短距離的衝刺我還撐得住，但是一但過頭，雙腳就會像被繩子緊緊勒住一樣，肌肉發熱膨脹幾乎要破出肌膚的疼痛感。

　　我想哲也跟著球隊練習的時候，大概就是這麼痛吧，身體在之後幾天會陷入非常僵硬的狀態，狀況差一點連動都很艱難，牽動一絲肌肉都會哀嚎。

　　我本來就沒有力氣，練手臂就沒什麼用，我還能揮刀，只要不會無力到握不住劍柄就夠了，雖然這樣稍微有點偷懶，不過戰鬥本來就不是我的本意。

　　我沒有力量也沒有速度，想要戰鬥是天方夜譚，所以我不需要能打敗對方的實力，只要足夠抵擋攻擊就好。

　　如果不戰鬥，用情報也能拼一拼的話……我就得去依靠折原那個渾蛋跳蚤了，絕對不要！

　　「暖身好了嗎？」糟了，只顧著想那個渾蛋的欠揍表情……沒關係，靠想像力來讓自己提升幹勁。

　　「這次就用槍試試看吧。」「好！」

　　武器分很多種，最重要的是找到適合自己的戰鬥方法，槍啊……雖然是很帥氣啦，可是我什麼都不懂，而且我不太會瞄準，裝彈的速度也不夠快。

　　雷射槍啊，只要擊中就會發出聲音，打中五次就可以休息，一如既往的斯巴達訓練，這次的場地是類似大型工廠的配置，遮蔽物很多，高度也有，雖說從高處摔下去不會痛，不過我還是不敢爬水管。

　　沒有聲音……因為是假的，所以沒有踩踏鐵皮的聲響，史蒂夫先生又全身烏漆嘛黑的，這怎麼找啊？

　　嗯？等等，那是什麼聲音……「痛！好冰！」他居然用冰塊扔我！斜後方！「啊。」方向換了，在左邊……「痛！」好過分！先跑再說，站在原地當靶子，我才沒這麼笨。

　　好多瘀青！冰塊好可怕！我用史蒂夫先生給我的藥好好塗過之後才換上衣服，可惡……又是這樣跑著躲了三小時，一發都沒中！可惡！好不甘心！我明明就抓到史蒂夫先生的動向了，他太快了啦！

　　不曉得之後要繼續練什麼，反正今天這樣就夠了。

　　我捏著一只握力器，在心中默數數字，要握二十下，我連握一下都有困難，所以說你根本是惡魔吧，披著好人外皮的腹黑惡魔。

　　「要減少次數嗎？」「不要！」不准同情我！渾蛋！手都在發抖了……可惡，我拍了一下有點握不住握力器的右手，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就算沒辦法戰鬥，能做的事情還是很多。

　　……一下。只要我繼續撐下去就好了，我一定可以，至今為止都處於被動的我，就是因為無力才會這麼沒用，那為什麼不肯主動去找方法呢？難道不是因為我一直都抱著僥倖的心態嗎？會有人幫我、會有人來救我，我什麼都不需要擔心。

　　全部都是在騙自己！

　　到萊布拉的路上我已經握了五次，還有十五次……這十五次好艱難啊！如果是班上那些傢伙，神威的話很簡單就能做到吧？別說二十次，要他握一百次都沒問題，說不定他還能把握力器弄斷。

　　「早安。」「早安啊，雷歐、札布先生、珍小姐，還有克勞斯先生……」克勞斯先生似乎很認真的在工作，別打擾他。我得繼續看書，或多或少……可惡，身體好痛。

　　早上殘留的痠痛好像更嚴重了，回去後貼個痠痛貼布。

　　「妳在練握力啊？」「嗯……」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啦。

　　「弱不經風的搞這種無聊的事，要真想變強的話體會一下一連串地獄酷刑絕對能變強的。」札布先生你這是要我死啊，我做錯了什麼？我明明沒有罵過你。

　　而且我還真不想體會你做過的訓練，那個真的會死人，我沒有蟑螂體質不敢貿然挑戰。

　　「皇雀君，要出門了，妳和少年跟我來。」「欸？我也要？」被點名的雷歐莫名其妙的看向我，史蒂夫先生沒解釋什麼就走出辦公室，我們倆趕緊跟上去，雖然隱約有預感啦，我昨天提出來的問題還需要專業人士的協助，擁有神之義眼的雷歐對於這些資訊是一問三不知，不過神之義眼的用處很多，或許真的能幫忙。

　　「雀，我不太明白……為什麼妳會被追呢？」你問我，我問誰，我也想知道他們那群變態跟著國中女生的屁股跑有什麼毛病。

　　「保護妳是我們的工作，但老實說妳完全不害怕的樣子，而且似乎不太方便問。」……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看樣子應該是史蒂夫先生為了我著想才不讓他們問的，難怪總覺得他們在說話的時候都有一點不自然。

　　我跟雷歐是坐在後座，史蒂夫先生在駕駛坐看不出表情，他沒有阻止雷歐的詢問。

　　「關於我，你們聽到什麼？」「欸？不，就是說妳有些困難，所以到這裡避難，我們在這期間要保護妳，直到妳回去日本。」還真是不清不楚的，虧你們敢接那傢伙的委託，心臟很大顆呢。

　　「我看到妳的身上背負著很多東西，但是妳給我的感覺非常乾淨，所以我猜妳應該有點特別，不過和我這類型又不一樣。」神之義眼能看見的東西還真多。雷歐的眼睛微微睜開，如同玻璃般閃爍著螢藍色光線的眼睛，有著無機質藝術品特有的工藝品感。

　　「如果妳不想說的話，也不用勉強。」……不是的，不是因為會勉強。

　　我可以說嗎？如果我說了，會不會造成不可挽回的事件發生？連哲也都不曾搞懂我到底是誰，我也不會告訴他的。

　　「這要說的話實在太麻煩了，我自己也沒辦法好好解釋清楚。」「這樣啊。」所以我才需要去查，如果有任何可能性，我一定得去查看才行。

　　「聊天時間結束了，我們到了。」……為什麼史蒂夫先生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少年的能力能讓我們看見妳的記憶，當然這還需要用一點手段，可能會讓妳想起不好的回憶。」史蒂夫先生露出抱歉的笑容，他寬厚的手揉了揉我頭頂，似乎是想讓我放鬆一點。

　　我的左手上戴著一只金屬製的手環，腦袋被固定住動彈不得，又要回想那個記憶……那個時候被殺死的聖女，被當作玩具一樣。

　　真不巧，我最厭惡那種人了，對吸血鬼的印象實在太糟……

　　「妳可以明白我的痛苦嗎？」那個傢伙……那個咬過我的吸血鬼，他的聲音和味道，那股想遮掩掉血腥味的特殊香氣，我都記得。

　　什麼痛苦？長生的痛苦嗎？別開玩笑了，如果真的那麼痛恨長生不死，大可讓自己永久沉睡。

　　又來了，那種全身的血液都被抽乾的冰冷，我感覺到有液體從針筒中推入血液，蒼白的手指在身軀上跳動，隨著黯淡下去的咒文和曲線起伏。

　　心臟好痛、肌肉好痛、骨頭好痛、內臟好痛……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碰我隨便碰我好噁心我不要好想死為什麼要這樣好痛……負面的情感毫無節制的湧入，幾乎要讓我吐出來了，脖子被抓住的疼痛，皮膚、肌肉、血管這些全部被捏緊的痛楚。

　　何其惡劣。

　　「為什麼……你這個、騙子……」不對，這是其他記憶。不一樣，是同個人，但是是不同段的記憶。

　　「不是說不會殺死他們的嘛！你這個傢伙！」好痛。這種彷彿就像是要撕裂喉嚨一樣的悲愴高鳴，我能夠感覺到她的心痛。

　　「是妳的錯。」黑色的針深入了心臟。

　　「殺人的明明就是……」「是告訴他們事實的妳，想要守護人類的妳，是被出賣的。」不要說了，吸血鬼的話怎麼能信！不要相信、不要相信啊……

　　就算被背叛了，也不要後悔自己所做的選擇啊。

　　「人類就是這樣，會為了自己的性命犧牲掉他人。」鮮紅色的眼睛看向了這裡。

　　「我很同情妳，所以就告訴妳吧，聖女小姐。」不要、別說啊……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給我閉嘴啊啊啊！」「是妳的孩子說，犧牲妳也行的喔。」黑暗吞噬了她。

　　淚水模糊了視線，陷入絕望的身體僵硬狼狽，面無表情的被吸血鬼奪取撕裂，破碎的聲音是從哪裡發出來的？是骨頭？還是肌肉？又或者是尊嚴……還是說，是想要守護他人的心呢。

　　「那是我的錯誤。」身著雪白大衣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不知道為什麼，我直覺就認為她是聖女之一，是剛才那段記憶的主人。

　　「什麼意思？」她沒有回答我，只是用悲傷的眼神看著我。

　　換了。

　　又回到那段記憶。被吸血、被劃傷、被倒吊起來、最後被開腸剖肚的疼痛。

　　可是誰能明白呢？在那撕聲裂肺的哭喊中，包含了多少絕望。

　　連淚水都流不出來。

　　「皇雀君！妳快醒醒啊！」我睜開眼睛，差點被史蒂夫先生蒼白的臉色嚇到從床上滾下去，我微微轉動脖子查看隔壁床的雷歐，卻發現他眼角殘留著淚痕。

　　「……對不起，妳很痛苦吧。」發不出聲音，我很想說我沒事，但是喉嚨有點疼痛，所以只是搖頭。

　　「剛剛那個到底是什麼？」欸？萊布拉的人也來了，不過有一兩個不太熟悉的人。

　　身體好沉，我的肌膚上都冒著冷汗，而且被單和衣服都很凌亂，我大概是不斷扭動掙扎著吧，他們應該被我嚇到不輕。

　　「那就是那些血界眷屬想要的東西嗎？那個女人的命？」ˋ札布先生似乎在思索一群吸血鬼抓一個女人到底要幹嘛，對不知道聖女體質的人來說，聖女就是普通人類，所以會有疑問也不是不能理解。

　　「照內容來看，那個女孩是被騙了吧。」Ｋ‧Ｋ大姊走近床邊撫摸我的頭，雷歐用複雜的表情望著我，神之義眼似乎使用過度而發燙，他的眼睛周遭有著細小的電流。

　　「皇雀小姐，妳沒事嗎？」克勞斯先生微微屈身，沉靜的眼眸像是湖水般，他垂下眼眸，緊緊握住的雙手隱約浮起經絡。

　　他在生氣？我看著克勞斯先生的表情，很平靜，可是他的手握得好用力，他在為我生氣……對吧？

　　我搖了搖頭，試圖露出笑容來讓他們不要表情凝重的看著我，只不過是又經歷了一次，那種身體要被撕裂的痛苦遠比不過心中的哀切。

　　她的樣子很模糊，越想仔細的描繪她的輪廓，頭就越痛，但她的眼睛就好像把這個世界的苦難都嚐過一遍一樣的重。

　　這樣的人，還只是其中一個。

　　而我的未來，也會經歷那種痛。

　　但不可思議的是我不覺得特別害怕。

　　「雀醬，不要笑了，妳好好休息吧，沒有關係的。」Ｋ‧Ｋ大姊用力的抱了我，之後便和大家一起出去，留下我和雷歐兩個人在病房內好好休息。

　　過了許久，雷歐從床上坐起身子，他對我露出笑容說：「我下次再請妳吃可樂餅吧？」

　　「……好，謝謝。」好啞，我的聲音沙啞到恐怖，就像是剛才吞了沙子一樣，我想倒杯水，但是手完全舉不起來。

　　「妳在睡著的時候一直慘叫，我比妳早了五分鐘醒來……對不起，對妳來說太殘忍了吧。」跟其他人不一樣，雷歐應該是直接體會到那份痛楚，不，或許更輕一點。

　　「為什麼要對那個女人做那麼殘忍的事呢……」雷歐的手指滑過自己的腹部，那是吸血鬼下刀之處，仔細聽才發現他的聲音跟我差不多，大概也是喊壞的。

　　越接近吸血鬼，我就越能感覺到他們和食屍鬼的共通點。

　　慘了，我還要考試。

　　白癡喔！十五下握力器根本沒握完啊！我慌慌張張的打開電腦，結果一開視訊馬上就被罵了一頓，電腦上出現的題庫我只會做三分之一，可惡……這被人知道不被笑死啊，肩負著拯救世界命運的人居然會被英文小考打敗，這到底是什麼鬼啊？這種人設有問題吧？

　　還有上完課就差不多要睡了，哪有時間練握力器啊！明天我又要被那個腹黑西裝男操到斷筋毀骨了啦！我他馬的就不是什麼骨骼驚奇的練武奇才啊！那個可惡的斯巴達師傅！

　　我剩下的一點力氣都被榨乾，好不容易撐過考試後，智商大概降到了負質，一邊努力用左手握握力器一邊寫筆記，我的腦袋完全轉不過來，感覺全身的肌肉都不聽使喚，甚至還聽到床在呼喚我的聲音。

　　原諒我，我也想投入你的懷抱，但現在就是不行啊！

　　在地球另一邊的午餐鐘聲一響，我連招呼都沒打就關了電腦癱死在床上，準備跟周公下棋去了。

　　但是我忘了我要是晚上睡覺還會遇到一個人。

　　所以當我站在一片漆黑的精神空間時，我真的沒能忍住對正在打招呼的瑟雷夫破口大罵。

　　「皇雀君……」「讓我睡覺啊渾蛋！」人類是需要睡眠的啊啊啊！不行了，就算是精神空間也覺得好累，我現在不只是身體，連精神力都有些衰弱。

　　瑟雷夫很乾脆的抱起我，他把我橫抱著往前走，這空間基本上就是一片漆黑，完全沒有光，他這樣搖搖晃晃的反而讓我想吐，可惡的渾蛋，我不是梅比斯啊你把我放下來啊混帳東西……有正宮就給我好好專一啊你這苦大仇深悲劇男主角。

　　他坐了下來，背後靠著巨大的樹幹，四周一片死灰，風吹起他的頭髮，帶著一些已經枯萎的樹葉殘渣飄落。

　　我躺在他的大腿上，就這樣看著他的下巴，不對啊老兄你這是玩哪樣啊，躺男人大腿這等事我想都沒想過欸，梅比斯有這待遇嗎？我不想被扔妖精法律，這鍋我不背。

　　「睡吧。」「蛤？」他低頭，手指滑過我的耳邊，害我反射性抖了一下：「……你想幹嘛啦。」

　　「在這裡睡，妳不會作夢。」瑟雷夫的聲音就像隨時會消失一樣，很輕。

　　「我不想讓妳看見，我看過的東西。」不，其實我大概看過了，畢竟漫畫黨追番總是很快的，不過因為你有苦大仇深屬性我就不計較了，既然你都讓我躺大腿，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的睡下去。

　　如果之後梅比斯冒出來要宰了我，我一定把你推出去。

　　我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就像是漂浮在水裡一樣的安心，非常安靜，感覺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的孤寂。

　　這樣很好。

　　我喜歡這樣，身體下沉到冰冷的海裡，不用理會其他聲音。

　　所有的悲傷、痛苦、悔恨、遺憾、憤怒、不甘等等，所有的情緒都被融入這片深海之中，被世界最為寬廣的實體物質給吞沒。

　　沉到海底後聽見的聲音，就像是大地的呼吸聲，或是地球的心跳。

　　底下醞釀的岩漿是血液，巨大而熾熱的深層能量均勻的流動，天空離這裡很遠很遠，幾乎只能看見一片漆黑。

　　只有沙子白的發光，但那也只是像月亮一樣微弱的光芒。

　　我閉上眼睛，任由冰冷的海水帶走體溫，形狀怪異的深海魚們親吻我的肌膚，或者是想著要從哪裡將我吞食，這些我都不在乎。

　　因為我只想好好睡一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