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被害人駕到！
閒雜人等請跪下，瞟著眼睛看她玩「出乖露醜」的遊戲吧！

　　週一，為了趕十點的讀書會，明明是九點要出門的，還是在七點半打開電腦時，忍不住打skype回台灣給母親，因為週五母親負氣從大弟媳婦家回到台南，我們已經通了每次長達兩小時以上的電話，講的無非是大弟媳婦有多麼目無尊長，而母親又是多麼隱忍操勞地幫忙她帶小孩、整理房子。

　　說實在的，我有時聽媽說著說著，又時不時地來一陣梨花帶淚，或者鬼哭神號，幾次很抓狂地想打電話給我大弟媳婦，嗆她：“啊～你是要我母呀安怎樣ㄌㄟˊ？我阿母呀都那麼熱心地去幫你帶小孩，幫你煮飯洗衣，你為什麼要擺臭臉給她看呀？你有沒有良心呀？你為什麼把她趕出來呢？你不知道她委屈了五十多年了嗎？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耶！”

　　咦～就是“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耶！”這句話，讓我像被自己的口水噎到般，差點真的要窒息了！

　　我犯蒙了，看著自己被母親這「永遠的」受害者，所唆使了近四十年的「打手」角色，很不堪又猥瑣的，本來要去跟大弟媳婦嗆聲的我，就像洩了氣的皮球，連被人踢的骨氣都沒有了。

　　前陣子大弟弟被這場婆媳過招一百回給搞得心神不寧，直說他們兩人根本就很像，我有些同感，這對冤家婆媳不僅自封為「永遠的」受害者，而且出手將對方推入道德困境的蠻橫勁道一致，當然連糾眾么喝打手的功力也不分軒輊，當然，因為我充當母親打手四十年，絕對認為我媽才是「受害者情結」的開門祖師婆婆，我等不過是手下妖孽罷了。

　　四十年了，我媽把身邊的人數落到狗血淋頭，而我一遍遍地充當道德打手與應聲蟲，我現在大概也已經手與下巴脫臼了：

父親－苛薄寡恩、豬狗禽獸、只會凌治人
大姑姑－苛薄、有錢就ㄏ一ㄠㄅㄞ現在得到報應就破落戶了
大弟弟－講話很ㄙㄤˋ小（意即講話沒好聲好氣，帶有輕蔑鄙視之嫌）
小弟弟－不理不睬
大弟媳婦－奧頭奧面，每天都結屎面
～～～～～～～～～～～～～～～～以下族繁不及備載

　　覺得自己很可悲，每次都與母親的情緒起舞，然後同仇敵愾地嗆聲出氣，卻在事後又被母親的寬容大度與因果道德訓斥給摸頭收編，她總是適時地收起眼淚說：“我是一位有在修的人，所以，我對他們的凌虐、輕視都不會記恨，我是有量的人喔～反正他們是禽獸，跟我不一樣，我是有「鞋佛」的（保證阿美姐絕對是跟我媽學的），像你這樣罵長輩、手足造口業，會給雷公打死，你要親像我，下輩子才會修來好命！”。

　　哇卡～我媽真的是聖人耶！這些老套的道德勸說，每次都還會引述幾句不知哪兒聽來的勸世文，或者佛經說的話，就像把她的話給裱在高貴的紙上，再框上了金光閃閃的邊幅，老天！她簡直是頭上頂著那一圈無量聖光呀！

　　母呀有交代，人在做天在看，在「永遠的」受害者母親大人身邊一個鼻孔出氣罵罵那些加害人幾句就好，最重要的是，我一定要受教，她才是國立編譯館，所有的故事說法只有一個版本，那就是他說了算，我算三小？還敢多嘴。教忠教孝才是最後重點所在，人家從小看魚兒溺水游泳卻袖手旁觀暗爽竊喜的蔣公公，不也是說過要對日本人以德報怨嗎？
　　
　　三小如我，看了四十年的「經典」劇碼，豈能只甘心當配角而已地充當道德打手與應聲蟲呢？！跑龍套久了，總可以竄位吧，總能肖想最佳女豬腳吧？！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猜，大概自己國中時就開始肖想當「永遠的受害者」這齣戲的最佳女豬腳了，所以，在言教與身教下，不僅潛移默化、耳濡目染，而且準備聚光燈（Spot Light）一亮，馬上跳到舞台中央，就開始扭腰擺臀地嬌嗔說著：喔～人家也要扮演受害者啦！

　　就讓我來拆解一下「永遠的受害者」這齣戲的主要架構，以及女主角的演技神秘錦囊，當然這其中包括了如何挑選「打手」這配角，以及對戲時的經典台詞。

　　下次北京電影學院招考，或者是《梧桐夜雨》、《雨夜花》與《苦海女神龍》徵求苦旦試鏡時，別說我沒分享這扮演「永遠的受害者」的秘訣。

秘訣一：鋼鐵般的心理建設
　　請跟著我一起用革命軍人的鐵血丹「田」喊出「硬道理」的口號：
“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艱苦吃苦只有我最苦”、 “教改勞改我就是死性不改”、“天知地知我知，只有你不知我才是「永遠的受害者」”

秘訣二：「拔絲地瓜」般地討好路人甲乙，創建良好個人形象

　　受害者情結深重的人因為自卑罪咎，特別怕被人家嫌棄，所以我們得用「拔絲級」的討好手段，先把別人的嘴封住，叫對方張嘴也是盤絲洞般地說不出話來。我們最好先給對方幾頂高帽子戴，稱讚對方是活菩薩、亮麗美女、帥哥投胎，再不然就是才女轉世、潘安再生，反正說死說活就要給對方安個金光閃閃的神龕，形同給他們套個自我感覺良好的黃金枷鎖，之後，他們只能迷醉在我們設下的溫柔陷阱裡，根本不會來亂我們演戲的心情與鬧場，當然就不可能來拆我們的台囉！尤有甚之，這些人有的還會被我們收編作為免費且情義相挺的「應聲蟲」與「打手」，這就是徵召義工的訣竅所在了。

　　這一招說穿了，全是為了整編周邊的路人甲乙，你說我們怎能自己演獨角戲呢？這樣演多無聊，到後來還會沒戲唱，才是最大的悲哀呀！所以，秘訣二就引誘大家一起玩是，從者就是跑龍套的「應聲蟲」與「打手」，不從者分兩個等級：1. 被「應聲蟲」與「打手」先給口水淹死，亂棒打死；2. 打不死踩不爛的小強級者直接未審定刑，罪名為加害人，並保送無間地獄服無期徒刑。

　　在這等與人為善地創建個人良好形象之後，即便沒有被我們收編，那些其他的頑強份子誰還敢來揭穿我們的把戲？！因為我們都如此說好話了，批評我們的人就會讓人群起圍攻，包準道德眾口鑠金的口水會淹死他！而且，最狠毒的一招是，我們可以用下一招可憐兮兮，像快速電梯般地把他們給推下好幾層的道德地獄去，莫須有的罪名是：加害人！

秘訣三：裝口憐，不要裝口愛
　　來～先跟我來段八字蹙眉，記得嘴巴永遠要含顆酸梅，或者乾脆吃口黃蓮解毒散也可以，這樣演起來會比較容易些。人家說，面部表情真的很重要，所以演好這一段，包準天為你哭泣、地為你悲哀。

　　再來～要來個《蘇三起解》的橋段：“蘇三，離了洪洞縣ㄟㄟ，轉身來到，大街ㄟ前～”（人家我也曾是戲票子，演這一段特別有說服力）

　　滿心的委屈與憂悶，我們可是要敲鑼打鼓地進入主戲了。

秘訣四：對方罪行罄竹難書，我們用哭調來唱卡ㄐㄧㄣˋ
　　逢人必吐幽怨，而且一定得用“阮～阿～公～阿～ㄇㄟ～阿～死～阿～有交代，交待你脫褲遊世界～”的孝女白琴哭腔，把加害人帶給我們的傷害與痛苦，通通「唱給你聽」，當然有時來段Rap也很時尚，尤其當聽的人沒時間聽完我們《我就過玩了這一聲》的流水帳，有時還得加快轉速，千萬別遺漏任何一個細節，否則我們的故事就不完整了啦，這對聽眾與觀眾是不公平的喔。

　　我們得謹記：唱越多越順，這樣才不會忘詞喔，好聽又不會跳針。所以，連路上的阿貓阿狗我們都不可以放過，作夢也要唱給周公聽。只要我們唱的越多，聽眾就會越多，啥米是周杰倫，我們的收聽率絕對比他高！

秘訣五：眼淚的自來水廠我們家開，免錢儘管ㄆㄚˋㄒㄧㄚ˙用

　　唱哭調，自然不能少了眼淚的道具，這絕對是最有影響力與殺傷力的伎倆呀！一哭，眾人自然惻隱之心一動，包不準比你更傷心，這就是水分子理論呀，你的一小滴眼淚，絕對會讓眾人體內多餘的水分子給虹吸出來。等待所有人哭到眼睛像千度近視的視茫茫，絕對不用看清真相，連心都罩了一層水膜，毛玻璃般的，這會讓我們演起戲來，更有霧裡看花ㄕㄚˊ攏無的快感。

秘訣六： 開口必稱「鞋佛」，哭么必喊「ㄍㄚˊ你ㄌㄨˊ呀」（哈里路亞的燒聲版）
　　來～這時我們得學蔡秋鳳的歌《金包銀》：別人的性命，是框金加包銀，阮ㄟ性命不值錢～阮若是多講話，等下（ㄋㄧㄚ咪）就出代誌。

　　就是這樣！

　　因為怕被人家打槍，所以我們得搬來救兵，“天兵天將、上帝阿拉、佛陀釋迦，都是我家”，這言出必稱佛號，引句必自聖經，再適時語助詞喊聲肛溫，管他懂不懂、通不通，反正就像太平天國之亂時的符咒，隨便念一念，我們相信自己會變得刀槍不入，再不然就是對方嘴裡吐出來的子彈肯定會轉彎。包準！沒事啦！

　　那些憨膽的人只要敢對我們提出質疑，真的就像迎頭撞火車，是找死喔～

　　請記住，引經據典時，我們得想像自己真的是金光閃閃妖氣沖天，全身散發聖人的光芒，這樣我們才能自欺欺人，人家說：演技要先說服自己，所以這時自我感覺良好的蜜糖膏要記得加一大勺，道德神聖化的麥芽糖要挖一大匙，還有自我犧牲的蓮心抓一大把，然後用自我催眠的搗杵撞一撞，對啦！就是這一味啦！

　　另外，適時引用路人甲乙與打手、應聲蟲對加害者的罵詞與批評，這會讓我們的地位更超然，好像是站高山看多虎殘殺撕咬。套句新聞學的專業術語就是平衡報導與多元消息來源，而刑事犯罪學就是借刀殺人，從廣告學角度就是平民推薦法（多芬產品剛引進台灣時就用這套，後來白蘭洗衣粉也跟進啦），這一招絕對很讚，百試不爽，我媽連我爸情婦對她稱讚為「真會吞忍」的話，都可以加註引用了，你看看，這才是玄之又玄的高招呢！

秘訣七：嘴巴玩四維八德的魔術方塊

　　　　當聽眾看關被我們這齣戲給唬得一愣一愣，或者是太入戲地要衝上台砍殺加害人時，這時我們得高喊：ＳＴＯＰ！ㄉㄨㄥˊ一下啦！

　　　　你看看（請用菲姐誇張語氣），說穿了這些所謂的加害人不就是我們的道具而已嘛！只不過是因為像動物般的活體，所以還得特別小心，豈能讓路人甲乙與我們的打手與應聲蟲給粗莽打死呢？！

　　真所謂道具易作，加害人難尋，我們既然要演出「永遠的受害者」，那麼加害人也要勤儉用啦，就像有些女生，被人說男友用得很兇喔，有時也會斷貨源的，這會讓我們演不下去啦！

　　當然，快演到東市私刑砍頭的高潮畫面，我們突然出面殺出喊卡，實在也有很迂迴的居心啦，因為接下來我們更是要將劇情推向另一個聖母峰，那才是我們演出這齣戲的精華重點處呀！

　　就像蔣公公如果明目張膽地把日本人給殺了，那麼教科書上還能來這一段「以德報怨」的樣板廢話嗎？

　　這戲劇張力就在這裡了！

　　當所有人都覺得加害人罪無可赦，而且被我們推入無間地獄裡，其實，我們頂多只是站在地平線上，跟對方的差距不過是一個無間地獄的距離罷了！

　　可是，當我們忍下現宰現賣的衝動，大發慈悲地像到菜場裡買下烏龜、魚兒去放生般地從一群被我們鼓動起來的暴民手中，搶救那些加害人，再來段即興的宗教演說，並插科打諢地穿雜禮義廉恥忠孝仁愛信義和平時，老天爺爺呀！真是Amazing Grace！這時，我等的崇高神聖與無可比擬的地位，就有如坐上台北101的高速電梯，搏扶搖而直上呀～那根本是無限的！

　　我們有多會吹宗教的神聖口號，就能登天得多高，那種樂孜孜喜乎乎輕飄飄的感覺啊，你說有多爽就有多爽！

　　你看看！這樣一來，我們這被害人與加害人之間的差距，不就是天高地遠了嗎？

　　還有，等我們從自我感覺良好回神，ㄉㄧㄤ的一閃，突然我們會發現大家都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我們，彷彿是盯著七月半咬著橘子的神豬，這感覺太奇妙了！

　　對了！就是這道光，比潘迎紫御用的蘋果光還讓人美麗回春，當人們如此迷罪崇拜地看著我們時，我們就會有升天的感覺，喔～神豬大概就有這般的幸福感，而且感同身受吧！

　　這就是戲劇最後一波撩人心弦的喜馬拉雅峰，只是，我也發現「永遠的受害者」演完了，怎麼自己就變成了中元普渡的犧牲，好端端的人變成一隻被宰的神豬，真是不明所以又怪怪的？

　　神豬，莫非是什麼生命訊息的重要隱喻？

　　到底，這在告訴我什麼呢？

　　唉呦～還是別管了！繼續演下去吧，至少這「永遠的受害者」腳色讓我感到很安全、安心與安適，一成不變的戲碼，永遠都不缺觀眾的支持，一路破記錄地衝向神聖最高峰。

　　衝衝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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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真實不虛呀～
週一讀書會，一開始就與大家分享與母親的這幾日對話，以及近日自己發現我的「永遠的受害者」也可以得金雞百花獎了！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會中討論的許多元素，例如：網路分身、受害者情結、受害者的高超演技、念頭與命運的複製、慣性模式、自我防衛…等等，排列組合與碰撞之後，就上演了現在的這齣戲。

你說，駭人嗎？

　　自覺像一直沒把受害者情結這項功課給寫完的壞學生，生命裡老是出現有同樣情結的人出現，像老師與教官般的催促著我趕快交喔！

　　有點黑色幽默地揭穿自己的受害者情結，這種感覺很妖孽，好像跟以前悲切與嚴肅地這樣講自己不同，好像更能放鬆，把自己的臭屁股，直白白地轉向人群。

　　或許，這就是愛美麗所講的幽默吧～

　　這也是在嘗試之後發現，許多時候不敢誠實，是因為還想遮掩些什麼的身體緊繃，所以言語是閃爍的。

　　跟自己開開玩笑，搔搔癢，許多防衛機制就先撤防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