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13 10:38:08品瑜

沒有這樣將手放在肩上的朋友



7/12下午去紫藤廬參加奚淞老師「平淡.光陰」畫展的座談會,這場名為「平淡小敘—老朋友談奚淞」的座談,讓我有機會緣視藝術工作者的相知相惜,也讓我反觀自照一生交遊,以及給予朋友不足的部份。

座談會一開始,七十多歲的作家尉天聰先生柱著柺杖走了進來,蹣跚的腳步踏在茶室的榻榻米上,那份震動悶悶地吸納進乾草裡,自我腳底板傳過來的是一份沉重。

  我看見奚淞老師在對角線的坐姿,站立的起來,以眼光攙扶著他眼前這多年的朋友。

  那眼光是極其溫柔的,在我瞥見的當下,彷若小河淌水,只因慈悲,而多繞了幾個淺灣,只為濕潤那河邊的草芥。

  就在尉先生走了幾步就到座談茶几前的瞬間,奚淞老師的手迎了上去,把尉先生扶到身後的矮窗櫺上的平台,再幫他拿一個抱枕墊著。

  尉先生的柺杖就邪倚在窗欞旁,貌似完全的放鬆、疏懶。

  我想,尉先生應該也是這樣的感受吧。

  就在尉先生坐下的同時,他就已經將左手重重地放在身前成跪姿的的奚淞老師肩上。

  那一刻我有些震懾。

  無疑地,尉先生吃力地走著、坐著,即便我與他有七、八步之距,仍可以感受到他呼吸間的喘息,以及心上沉重的一股收縮,還有身上不知名肌肉的過度顫動。但是,當他坐在窗欞平台的瞬間,他的左手竟柔軟地像早發的藤蔓,輕巧地旋著,搭在奚淞老師清矍的肩膀如古木。

  這一搭,竟有千年這麼久,感覺雨露風化得都成為一體。

  尉先生的確把左手放在奚淞老師肩膀上,大概超過三、四十分鐘的時間,即便尉先生開場裡長長地敘述了他與奚淞老師的交識因緣。

  那一份手臂落在肩膀的重量,讓我思忖著。

  我有這樣可以將手放在他肩膀上的朋友嗎?
  我的肩膀也可以讓朋友將手歇息嗎?

  說來慚愧,我自己並沒有那樣的朋友,或者說得精準一些,在我自己私心的感受裡,自己並沒有發現有一位朋友的肩膀,可以承受這樣直心的付託。

  我的意思是,或許身邊真有那樣樸質相挺的友人,只是我還不夠直觀領受,於是自己的手猶如虛空亂竄的芽,無力歪倒成一片。

  與人交遊,我的身心靈還是存在某種領空的界線,所謂會心的境界仍屬遙遠,而在形體上是生冷保持距離的,於是呈現在肢體上就是僵硬的、勉力撐持的。

  即便至今我還有幾位相交十幾年的老友,但我在身體與心理仍是與人保持距離的,只有在加拿大認識的兩位學長,經常很自然地將手臂撐開得比天空大,超過我心裡無形界線的範圍,將我抱個滿懷。

  或許,我的身心靈所自成一格的界線,也讓朋友不敢將手臂放在我的肩膀上吧!因為我的確不是那種可以給人溫暖的朋友,即便自己遇見朋友有難,或者是情感需要安慰時,我也是壓抑著自己焦急的同理,卻因為某種恐懼保持距離,而時時顯見距離才有的理性見地。

  與人心靈相知、身形相惜的世間功課,我得承認自己修習得並不完滿,孤獨之於我雖然容易些,但是與人連結的部份,卻還是一片荒涼。

  偶然緣視尉先生與奚淞老師之間的厚實情誼,落在自己的心念裡,只能提醒自己,原來世間情誼有這樣自然本性的可能。

  我的身心靈生冷過久,猶如一塊置於冷凍庫過久的、蒼白失血的肉,僵硬且風味盡失。

  於今,將這肉塊自冷凍庫裡拿出,靜置室溫。

  盼的是一份回溫,有人的暖。
瑩瑩 2008-07-13 21:28:24

這習題也是我近日反躬自省的重點

我也常問自己
我羨慕[有可以將手放在他肩膀上的人,因為他擁有那樣的朋友]
我也一再檢討自己
我的肩膀也可以供友將手歇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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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繼續修習柔軟法門 2008-07-13 21:49: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