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 (1/23) 中午，在趕去與網友Rosa見面的路上，打開收音機聽鄭村棋老師的廣播節目，因為是中途收聽，自然不知當日主題與對談的來賓，只是聲音有點耳熟，總覺得是記憶裡的某段聲響。

　　果然，現場邀請的就是環球經濟社社長林建山，而討論的主題是美國次級房貸風暴對全球經濟的影響，以及世界財經首長聚集開會，究竟能否挽救世紀經濟的大危機。

我將收音機轉大聲一點，仔細聽林老師的詳細解說，瞬間我好像回到了大二的那段上課的時光，刻意坐在最前排聽老師講課。

　　近二十年前，當我在政大唸書時，大二必修「市場分析」，所有同學就已經從學長姐口中耳聞林老師的魔鬼訓練，「每星期都有報告，而且超嚴格的，最重要的是，這位魔鬼老師還會當人！」

　　老天！大二是我最淒風苦雨的一年，因為同時要修經濟、統計這種商學院的課程，再加上林老師的「市場分析」，這可把不擅長文字分析的我給整慘了！可能一不小心就得「二一」回家吃自己。

　　果然，上課第一堂我們全班就被老師電得很慘，老師抽點詢問國際貿易的許多專有名詞，還有進出口額的計算等問題，大家個個瞠目結舌，驚嚇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們不要以為念廣告系，就只要懂得牙膏、衛生棉與洋芋片就可以，只會取巧偷懶地拿同一份消費者行為分析資料，就可以做一套產品市場分析與行銷規劃，這實在太怠惰了！」老師嚴厲的眼光，就像功夫的掃腿一般，把我們全給打得落花流水。

　　「啊！不然現在是要怎樣呢？」全班個個低頭沉思，卻私底下共謀吹出一個痞子的大泡泡，緊緊地保護自己起來。

　　一陣沉默，大家原以為被罵罵就沒事，卻怎麼也沒想到，「無影腿」之後還有更聳動的招式，那就是江湖中傳說的「降龍十八掌」，此招就是專門針對我們這批生龍活虎的廣告系學生。

　　平日，我們上其他教授的課時，偶而還會全班玩起波浪舞，或者狗腿地演出臨時劇來歌功頌德，常惹得隔壁班上課的同學不解，怎麼廣告系的人上課都那麼鬧？

　　所以，一尾尾活龍，自有「降龍十八掌」來對治。

　　當場，老師拿出一大疊國際進出口貿易商品的目錄，重重放在講壇上，要我們每人挑選一樣，做為一整個學期每星期要繳交的報告主題。

　　大家翻看了一下，全部都霧煞煞！老天，我們真的是孤陋寡聞到只知道消費性商品，對於全世界貿易的產品項目，簡直是有看沒有懂。

　　因為無知，所以無從選擇，所以全班決定用抽籤的方式決定，而我竟然抽到「鑚床、搪床、銑床與車床」這個項目，當場竟還有同學恭喜我說：「唉呦！你抽到這個算幸運的，必經這跟彈簧床市場有關，應該不難吧！」

　　我當下也白癡地暗爽，每天睡覺要用的床，應該也算消費商品，資料也不算難找吧！

　　結果，仔細去圖書館翻閱資料，我這才知道，此床非比床，這些根本不是彈簧床，而是機密機械的產品！我心裡一驚，自己又不是念機械的，根本沒看過這些床，怎麼蒐集資料、寫報告呢？

　　果不其然，大家都抽到一大堆畢生都沒碰過的產品，而老師也不願指點一下迷津，只顧著上課，因為他認為報告本來就學生自己，而找資料本來就要使出渾身解數，即便是透過各種管道去要到一手資料，也是修行在個人的本事，所以林老師不教授這類的知識，也完全不可以佔用上課的寶貴時間討論細節。

　　結果，那修課的半年，果然是我們被操得很慘的黑暗歲月，每星期的班會竟在中央圖書館召開，因為大家全利用週六、週日，泡在央圖查資料、印進出口報表、寫報告，彼此碰面了，看見手裡厚厚的堆疊到鼻尖的資料，都有一種笑不出口的慘澹。

　　我沒日沒夜地泡在「床」上，卻是一種機械冰冷的生硬與戰慄，但是，我也在那一年磨練了自己主動找資料的能力，尤其是面對一項問題時，腦袋馬上可以跑出資料地圖，不管是一手的市場資料，或者官方的文獻報告，都可以雙管齊下。

　　林老師曾在我們進行每星期報告前，特別交待我們：「請注意！要有內容與見解，否則受浪費大家的時間，當我把眼鏡摘下來嘆氣時，你就知道自己該滾了！」

　　霎時，大家都暗吞著口水，根本沒有上台的勇氣。果然，第一位就由班代自告奮勇報告，卻在短短一分鐘之內，得到老師脫下眼鏡的暗示滾下台，自此，我們就知道種插科打渾的搞笑報告風格，在林老師的課程裡是行不通的。

　　另外，老師上課也會點名回答問題，但是他總針對前一、二排發問，後來大家都學乖了，明明是下午兩點的課，大家全在快接近十二點時，擠在門口等上一堂課的同學下課後，趕緊搶後排的座位。

　　曾經，老師一進來，竟發現整間教室，只剩後面幾排擠滿怕死的我們，前排卻是空蕩蕩的，就特別從後排開始點名回答問題，果然，下星期後，我們就像遊牧民族一樣，全擠到前排來，最後還發生晚到的同學，硬是搬來椅子差進中間，或者連講台周圍全擠滿座位，讓老師根本無法走進教室來的爆笑場面。

　　這種遊民型態的座位亂象，就可以想見林老師上課時有多麼嚴格，而我們這群原本是活龍的寶貝一班，真是變成了一隻之困在池塘裡的泥鰍。

　　有次老師更改上課時間，提前到10:00-12:00上完，所以，那一天的午餐有別以往地特別香味可口，我們幾位住宿的女生包了份便當，全擠在交誼廳裡邊吃邊看台視新聞，沒想到螢幕上竟出現李四端特別現場專訪林建山老師，分析伊拉克戰爭爆發對全球經濟的影響，霎時，我們來不及送到嘴裡的那口飯，全因為我們的瞠目結舌與顫抖，慢慢一粒粒地掉回飯盒裡。

　　這實在太驚悚了！我們不是剛剛才下課嗎？不過一個幫便當與採買水果的時間，老師已經飛車趕到攝影棚上現場節目，還活生生地出現在我們眼前，根本就是讓我們無所逃於天地之間。

　　只記得有位同學是在是受到太大的驚嚇了，連聲高喊：「趕快關掉電視！我們才剛下課而已，我以為這星期終於解脫了！怎麼老師還是繼續陰魂不散！我真是快崩潰了！」

　　關掉電視，所有人都心有餘悸的吃飯，沉默裡，大家都食不知味，下午還是乖乖地去查資料寫報告了！

　　那半年我真正成為一名車床族，打盹、睡覺都是躺在這一大堆「鑚床、搪床、銑床與車床」資料上，雖然是最難熬的一段，也是最令人受益最多的一課。

　　那年學期末了，我們最感激的就是林建山老師，雖然修課的那半年，天怒人怨，大家都發誓要給老師做最差勁的教學評鑑，因為我們都快過勞死了！卻沒想到，林老師成為我們大學時代，真正教我們作學問的老師，他的嚴格訓練也是在我們日後實習，與進入業界時，最能幫助我們處理狀況的流動智慧。

　　二十年後的收音機裡，聽見林老師的經濟分析，讓我憶苦思甜，從心裡更加感激這位面惡心善的老師。

　　我坐在車廂裡，仔細聆聽，甚過當年的專注與用心。節目末了，我輕聲地說聲：「謝謝老師！」，我想像自己對老師行一鞠躬，表達我最高的崇敬與感謝。

　　嚴師的不合理要求裡，隱藏著對學生最深的祝福，一輩子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