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優子寶寶，你的國族認同將會是什麼呢？你將會有自我定位的徬徨嗎？你會學習什麼語言呢？面對台語與中文，你會有抉擇的為難嗎？

　　你的母親來信跟我抱怨，說她認真地到大學裡去學中文，希望能跟你父親以英語溝通之外，還有另外一種親切的努力，也能讓他與遠在千里之外的我們，有一種共同的言說聲線。可是，你的父親卻冷冷的一句：「中文不是我的母語，台語才是！」讓你的母親迷失在這無所適從的語言裡，她問我該學什麼語言，才能真正進入你父親的原鄉記憶裡呢？

　　優子寶寶，你母親所提的問題，是一份很深的糾結，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任何一種答案，都是失之簡約、片面的唐突。

　　其實，去年聖誕節他們返台，就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餐會上，你母親很努力地擠出中文與我寒喧，你的父親就一臉寒霜地潑冷水：「中文不是我的母語，請你說台語！」

　　你的母親當時望著我一臉茫然，有種求助的焦慮，我當下只是心疼地責備你的父親，希望他能務實一點，我說：「雖然台語才是你的母語，也有一份濃稠的原鄉情感，但是請你實際一點，在台灣大部分的人都會說中文，如果愛能夠學習中文，她就能有效率地在台灣與人溝通，甚至連找工作都沒問題，如果行有餘力，我們才幫助她學習台語，不是嗎？」

　　其實，我們說台語的時間，真的很有限，尤其進入國民學校體制之後，整個腦袋都被翻轉過來，雖然我們居住在素有文化古都的台南，但是，台語的雅與精緻，我們所知的並不多。即便我們現在有心地閱讀台灣文學著作，卻也有一份語音失落的艱辛，那天你奶奶在教表姊們說台語，也是腦袋稍微轉一下地中翻台，不是那麼直覺式地發音，惹得她頗為感慨：「台語都說不好！真是糟糕！」

　　雖然你奶奶的台語算是相當地道了，但是，畢竟也接受過國民教育的她，壓迫式的語言教育，還是抑制了她某部份的台語記憶，更何況在學校待了十六年之久的我們呢？

　　你的父親經堅持台語才是保留漢語的原音，並驕傲地視台語為優美的語言，博學的他可以細數古書典籍，來證明這原音的純粹，就像大唐時代透過遣唐史帶回的資料進行語言編撰的日本，許多語言用法與發音，其實跟台語非常接近，甚至是相同，這證明了台語的遠久與深邃。

　　只是，世界局勢更迭，在承平時代，經濟實力可能取代政治暴力，一樣型塑著語言的不同價值，而台語真正的核心價值在哪裡呢？

　　說實在的，我們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了，更何況進一步認證自己的母語呢？國族認同混淆的情況下，我們何以能界定所謂的國語是什麼呢？

　　這是一種套套邏輯的思辨，我們在其中，似乎兜著圈圈地愚弄自己。

　　或許，我希望的不只是國族的確認、自我認同的肯定，以及國語的選擇，其實，我更期望的是回歸一份真心的自在，這地球上本來就沒有國族疆界的，是人硬把它假想添加上去，然後才以此為名，發動正義之師，行殘暴侵略之實，我們除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外，難道，就沒有其他的可能嗎？

　　我只是如此盼望著，等到你啞啞學語的那一天，所有的疑慮與爭執，都有清明的可能，就讓政治的交還給政治，一如把邪惡融進黑暗裡，至於那些傳遞情感的語言，就交付給我們的心吧！當心真正能覺察思考時，一切的敞開與可能，才有醞釀的柔軟。

　　親愛的優子寶寶，我對你親口訴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呢？

　　我揣想著，卻也不讓腦袋過於用力地想著，也許，我的舌尖與聲音共振記憶裡，甚至是心的律動裡，會讓我在無念裡，說出那愛你的樂音。

　　無所適從的語言裡，我只想聽，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