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京都的賣身契

2007-11-05 22:06:07京都子

春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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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紅不是無情物
化作春泥更護花
—龔自珍．「己亥雜詩」

花，落了。

　　就在重重墜下的那一刻，最後閃逝的思緒什麼呢？
　　幽幽吐息出最後一縷游絲前，那僅有力道的方向呢？
　　閉目前，仰望那枝頭的華美，最後浮印的畫面又是什麼呢？

　　化作春泥之前，那落了的花兒，究竟做了些什麼呢？

　　向來，看見落英繽紛，只會附庸風雅地在腦袋裡開個泡泡視窗，再打上字幕：「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然後呢？誰真正有那閒情逸致，去看那化作春泥的凋萎呢？

　　一種僵化了的視野，果然也固著了思維，了無生氣地機械化著緣識的一切，切斷了所有的學習能量。

　　11/4京都的臨別一瞥，我在清晨的西本願寺內，讓心有一份安靜歇息的空間，醞釀著此去無期的悠悠嘆息。

　　山茶花叢前，我與鏡頭消融，如煙裊裊，化作煙供，只為一切有情的善逝、現在與將來，對我的種種成全。

　　就在自己仰臥在泥地上，虔誠頂裡那山茶的化現姿容時，背上涔涔浸濡著微涼，忽焉起身細瞧，那一片片掉落，覆蓋在地的花瓣上，竟滿是沾附著初秋的露珠，點點滴滴的飽滿，被我的背一躺擠，全給溼了那落土的方寸。

　　我蹲身鑽入那花叢下，輕手輕腳地武大郎般閃身，不再擠迫到那剛從枝頭落下的花瓣。

　　我將臉貼近地平面的視角，望著那片片落土的白茶山茶花瓣，是否還有絕決的美麗。

　　一驚。

　　拇指般大小的花瓣，彎拱弧形，如同一只白玉骨磁倒扣，裡頭全是破曉前，敞開所有，極力向天地渴求，汲取來的露珠兒，點點圓潤飽實，實難想見，那危脆、柔嫩的花瓣，如何承載這重量？

　　花將盡，也懂得美麗的成全。

　　層層花瓣，放掌翻飛，不顧自己即將掉落的失重，依然讓自己極力掙開的表面，吸附最多的露珠，即便填實水紋密度的那一顆露珠，都成了最後讓它下墜的重力，花瓣依然，無悔。

　　這大概也是在絕美下一秒，枝頭鬆動時的心事吧。

　　
　

　　

　　失重、失速下墜，但卻始終不曾失神。

　　花瓣懂得用罄最後一絲氣力，旋身，就將那一碗清涼給倒扣在地，不讓破曉的金光，蒸發它游絲的溫柔濕潤，而能夠堅強善守著自己最後的心意，讓小水滴輕輕地聚攏，匯聚成水動，浸濕了那片曾護持著它的土，以及供應本是同根生的枝頭風華。

　　化作春泥之前，是這般心事與善守。

　　我在欠身俯瞰的視野裡，緣識了這一切的善意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