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07 00:06:59京都子

【香港】你是大學生喔



  其實離自己念大學那段時光,至少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只記得那段時間,最被人稱為:「你是大學生喔~」,語氣裡透漏著某種階級的欽羨與光環,而自己總會有害羞的困窘,但是是那種臉紅心熱的全身溫暖。

  已經很久沒人在我面前說這句:「你是大學生喔~」,除了自己年輕不再,社會角色轉而成為一種毫無辨識價值的歐巴桑之外,整個社會高等教育的虛胖,讓滿街的大學生,讓「大學生」這個頭銜失去了某種稀有性的價值。

  那天看香港回歸花火大會,在交通管制路邊認識的中年婦女麗,在今天下午從香港打了電話給我,失婚的她寂寞難以排解。

  跟我訴苦了許多,面對我這個陌生人,她毫無隱諱地告訴我自己曾接受社工諮詢的經歷,因為剛離婚的那幾年,好幾次自己都好想自殺,而現在她也覺得人生好空泛。

  她很驚訝同樣是家庭主婦的我,為什麼活得那麼自信快樂,問我都在做些什麼?我告訴她,其實我是一位宅媽,很少步出家門,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從事翻譯工作,與打掃家務。我沒有所謂可以喝茶聊天的朋友,或者結伴血拼談心的夥伴,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跟自己說話。

  「哇!你作翻譯喔!那你是大學生囉~」麗很訝異地說,彷彿那天在尖沙咀遇見一身輕裝,然後跟著所有人蹲坐在地上,開懷聊天說話、搞笑的我,讓她很難聯想到竟是位擁有高學歷的知識份子。

  我在電話中笑笑,她的「你是大學生喔~」這句話,讓我頓時年輕了二十歲,彷彿又回到青澀害羞的時光。

  我知道,「大學生」對於麗而言,是一種遙不可及的階級,而我的生活更是她無法想像的。

  無可否認,「大學生」也的確了某種知識的資源,讓人有更多改變生命的籌碼。當麗告訴我她的困境與鬱悶時,我也會在自己的耐心勸說裡,覺察與反省自己,是否遺忘了自己是既得利益者的身分,而自以為是地用自己的思考與方法,希望她掙脫生活的困境?

  我相信,「大學生」的身分,讓我有多元管道接觸到更多的社會資源,以及物質世界的酬庸,甚至自我認同與評價也能相對提高,因為自己獨佔了某種稀有的社會資源。即便中年面臨人生轉變,開始與世間法有種疏離,但是,過去學院派的思考與邏輯訓練,甚至是專業的思辯,都能幫助我很快地重新找到自己的定位與意義,即便是千夫所指,也能有吾亦往矣的狂傲。

  我怎麼能以此,來要求麗跟我一樣,迅速地看見方向,並找到一份重生的力量呢?

  跟她聊天的當下,我知道自己不該佔了便宜還賣乖,當我真正站在她的位置,我的處理方式絕對不比她高強,於是,我會讓自己更懂得傾聽她的聲音,用更多的理解融入她的痛苦與不解裡,並以同在給予她最多的撐持與愛。

  我是沒有資格告訴她該怎麼做的,因為在每一個生命之前,我何其卑微與無知,我唯一能做的,不正是以善意去理解,用相信去成全對方的內在力量嗎?

  電話末了,我真正能慢慢地融進麗的困頓生活裡,甚至是有點痛地完全看不到前方,更有一份求出無期的暗淡。

  我知道,沒有人可以幫助任何一個人,我們真正能做的,只有理解與同在罷了!

  我告訴麗,我相信她可以重新找到自己的力量,而當我在靜坐時,我也會試著將愛的能量傳遞給她,為她見證與祝福。

  感謝麗,讓我看見一個知識份子的自以為是,以及在覺知當中,學會一份善意,知道在另一個生命之前,應該用謙虛與慈悲,以及更多的善意,跟生命學習,也看見自己的能量所在。

  閉目、冥想,我把心中的綠色能量,傳遞給麗,希望她能憶起自己的恩寵之身,找回自我生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