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利用黃金週回台，竟然還認真地把漢語教科書拿回來念，頓時我家成了「空中“漢”語教室」，不時被他逼迫大家來說“漢”語，往好處想是藉機會練習如何當中文老師，但是苦不堪言的是我得忍受外國腔的疲勞轟炸，以及白癡造句、無厘頭制式對話練習的虐待。

　　已經會講四國語言（德、英、西班牙、法語）的先生，對於漢語可真是完全投降，他說西班牙語他去中南美洲拜訪舅舅時，不過三個月就輕鬆上手，後來還一路學到高級班，即便到西班牙語系國家工作，也是綽綽有餘，讓他頗有成就感，唯獨栽在漢語的手上，他已經唸了好幾年，就連初階還沒摸到邊，讓他真的好生心急。

　　不過，他自認是不會放棄漢語夢想的，因為前進大陸正是他的冒險計畫之一，而公司更是全額補助學費，全力支持先生的漢語學習。

　　一星期上課五小時，再加上每晚自修，他總是戰戰兢兢地學習著。回台這段時間，我自顧自地在電腦上工作，偶而看他在餐桌上努力讀書，真是佩服他的毅力與熱忱。

　　他把教科書上的漢語拼音部分，利用直尺遮住，然後按照內容一字一句地慢慢練習，連生字都是用西卡紙字卡寫下，一筆一劃決不馬虎。

　　我自慚眼高手低，不僅德語講得不甚理想，就連漢語也是台灣口音，尤其上了華語師資課程之後，我才知道自己的中文程度不過如此而已，尤其文法部分更是不求甚解，害得我最近寫作都有點膽顫心驚，若是硬是以詞素拆解，大概完全不合格吧！

　　我看先生用功學習漢語的模樣，我猜，這輩子我大概只有小學一年級才有如此學習熱忱，之後早被老師的打罵澆熄所有熱情，只有慎戒恐懼地避免討打而已。

　　不過先生很會利用時機，看我晃點過來，馬上拉把椅子要我坐下，陪他進行對話練習。

　　「我～我～我？拜託啦！我沒有時間耶～」我開始推托拉起來。

　　先生哪管那麼多，劈頭已經開始了「話頭」。

　　「大馬（媽），我～幫～您～好～嗎？」先生把媽唸成馬，害我快以為自己要練習扮演的是「動物狂歡曲」裡頭的馬，再加上每個字都語尾上揚地越唸越高音，害我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我僵在那裡不知該如何配合演出，我那直腸子認真的先生指著教科書的「老太太」部分，要我開始慢慢唸。這是在郵局裡一位重聽又不識字的老婆婆，準備取匯款時，幸運得到年輕人幫助的對話。

　　「什麼？」我得假裝老年重聽地回答。

　　「大馬（媽），我～幫～您～好～嗎？」唉！先生真的我我當成一匹老馬，說起了“馬”語。

　　（感激地遞過單子）「好，好，好，太謝謝你了！」我假裝彎腰駝背地忘情演出。

　　「您要取匯款，是嗎？」其實先生說成「您咬去毀俇，十碼？」

　　喔！老天！我要是那老太太，我肯定馬上暈倒，我乾脆找別人幫忙算了，幹麻找個說著“馬”語的德國人呢？難道郵局都沒服務人員？缺少志工？一個客人都沒有？這太慘了吧！要我就下次再去郵局，幹嘛跟外國人瞎耗呀！

　　艾莉的異想世界趕緊結束，我得努力下一句，以免先生看出我的不情願，「是，這是我兒子寄給我的。」請注意！我的ㄕˋ有標準的翹舌音喔！

　　「您叫什麼名字？」先生說成「您腳捨麼明智？」

　　以下冗長對話省略，以免讓我噩夢重演。

　　練習完對話，先生非常滿意，逕自地做起練習筆記，但我唉聲嘆起，總得找個代罪羔羊數落一番，既不能當面恥笑先生的漢語發音，當然就是拿這版教科書開刀。

　　「拜託！這是什麼無聊對話呀！編對話教材總要用點心，是吧？你教外國人這種會話，大概一輩子也用不到，試想，中國老太太會找外國人幫忙填取款單嗎？要我是老太太早閃邊去涼快了！所以這教材如果編成外國人去郵局，懇請辦事人員說話慢一點，並請求協助填寫單字，這可能實用些，你說是吧！」我大剌剌地開砲，直覺剛剛陪著先生進行無聊對話，有種被耍的感覺。

　　「好啦！我等你編一本教材，但在此之前陪我做這會話練習，其實你也蠻稱職的，你看起本來就很像大媽呀！」先生緩慢地說出這幾句漢語，真是有夠為難他了。

　　哎呀！我的媽咪呀！他還是把大媽說成大馬。

　　我搖搖頭懶得跟他辯，因為他繼續把我當成漢語會話練習，我可是要收費的耶！

　　五一黃金週，果然是先生的溫書假，卻變成了我活生生的大家來說“漢”語，真不知道這幾天我還得忍受多少的酷刑呢？！

　　我真懷疑，我的耳朵如此敏感躁動，態度又如此自是非他，怎能當個華語老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