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秀Miho美術館外的成片楓紅，是我今年十一月在京都，第一次緣識那份艷紅的絕美。

　　搭最早第一班的帝產公車，50分鐘行車之後，每個人都像被人關緊閉已久地跳下公車，直奔美術館的接待中心買票。而我與孩子卻依然留戀在眼前那片楓紅，不散。

　　那一天清晨，天空像剛梳洗過的澄藍，彷若為了襯托一夜嫣紅了頭的楓，就算自己只是個配角依然得敬業上妝、表情豐富。

　　

　　低溫，風嘯。山頂上看著白雲蒼狗，忽悠而逝，就知道那風勁的確悍人。只是那楓紅的美，有份燒灼的暖，守護著我被冷風直刮的手指，依然不停地猛按快門。

　　孩子們挺遷就母親的犯傻，不忍催促我的貪戀，只好低身撿拾抖落一地的楓葉，有時山風頑皮輕眺，眼看孩子的指間就要撫摸到那點嫩紅，竟鼓起腮幫子懵然吹了一口氣，把滿眼的楓紅給趕羊似地逐到了另一個角落，害得孩子幾次聚焦著翻紅楓葉，踉蹌追逐，常一個重心不穩，就跌坐在地。

　　一個小時過去，另一班公車又載滿了感官期待的旅人，來到美術館。而我們依然站在原地，不忍離去。

　　警衛都笑著我們的傻，幾次趕忙過來幫我們檢拾楓葉，就連身手矯健的他，也有幾次撲空的失手，讓一旁蹲在草皮上工作的園丁，都抬頭笑得燦爛，也許，自然才有這番誘人的神奇魔力。

　　

　　「媽咪！你為什麼這麼愛拍楓葉呢？」Isabella忍不住好奇，長驅直入答案的所在。

　　我偏歪著腦袋，想想，美的定義竟是什麼呢？

　　楓紅誘人，難道綠葉就不悅目嗎？為何自己總對著那稍縱即逝的樹梢染付猛拋媚眼呢？

　　自我質疑著，對於所謂美的直觀與雜染。

　　

　　「你不覺得楓葉像是美人的手指頭嗎？一整年的綠色素淨，偶而為了秋天的盛宴慢慢塗那指甲紅，不是很美嗎？」我只能擬人法地引導孩子到我另一番想像的世界裡。

　　纖纖出素手，那尚青楓葉就像家庭主婦們一整年的辛勞洗掃，人們總是忽略了那靜默無生甚至隱形的勞動，無感那份堅實的支撐與愛。反倒是為了某次盛宴或時節，將那素手塗抹鮮豔蔻丹如楓紅之後，才能引來注視與讚美，原來，那樸素之美裡也有揮灑的空間。

　　我笑了。為著自己也隨俗追逐楓紅，竟也釋懷了自己身為家庭主婦被忽略的幽微怨懟，懂了，也了無罣礙。原來美麗是有不同層次，而欣賞也能無限寬廣，花木無謂，不會因為注是眼光的多寡而暫留，四季更迭，它們依然按照自我律動，呈現一方之美。

　　

　　為人，是否也可以學習這份無謂？引人欣賞與否，那都是內在秩序之外的添附，無謂之中更見闊然之美。

　　楓葉．纖纖蔻丹。我在豔紅裡，發現一種無我才能唯我的生存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