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9-24 23:05:36京都子

半妻

  少,總是夢見你。但早已不怖不驚。

  當夢見你成為一種慣性,夢不夢見你,其實早已失去相對的意義。

  只是,盛暑的燥熱裡,我夢見你在我的枕邊,含著淚望著我,輕聲地說:「你是我的半妻」

  半妻。伴悽。

  夢裡,你一次次自我懷中的暖離去,廝纏在絕對雄性的愛欲裡。而我,守著我懷裡的暖,一如我心中無始的悲悽,只怕自己心冷之後,懷裡急速失溫,再也給不了你歸來時的取暖。

  悲悽,縱然心痛、孤絕,但還是份溫度,灼熱的材薪,燃燒的是我每一世流轉,期盼結成連理的癡心妄想。

  痛,終究是份溫度。守候著你的歸期。

  少,你還是一臉風霜地歸來,那些男子無法給你的,我為你守護著,溫度。

  你偎在我的肩上,要我環抱著你如稚兒,撫摸著你的愛戀傷痛,我添加著心裡苦楚的材薪,為著你的暖,你的依。

  你孤絕的淚,一如在火堆裡滴下水珠,更激發著熊熊烈火的不可收拾。我是沒能想到自己的神傷耗盡,摧筋劈骨地加添著那胸中燃燒的痛的材薪,為著你的暖,你的依。

  徹夜,我給了你,暖與依。

  天剛破曉,你終究還是要離去,去那個沒有我的位置的世界,絕對的雄性。臨去前,你發現了我背過身去的淚,無辜地望著我,還是無能為力。

  我近身過去擁抱著你,不讓你繼續在我的淚裡,挖掘出你的罪,而我,卻只能擁有你淒冷的背、孤索的脊。淚,在你的背脊,急凍成冰晶,刺扎著你執意離去。

  你擁我躺了下來,卻遺枕函淚。你的指間輕觸著我的淚眼婆娑,讓淚在你的手指上開出一朵朵勿忘我,沉重,讓你垂下了手,望著我輕聲說著:「你是我的半妻」

  夠了。累世的等待,就在這句話裡得到了安慰與止息。

  我嘆了口氣,笑著,還是沒能留你。你湊身為我蓋好被,溫柔地將我的手藏進有你的餘溫裡,最後一次細看,預備著轉身的離去。

  你還是沒能知道,我把哭泣的自己整個都埋進了被裡,不讓你聽見我的啜泣,一如祝英台將投身墓塚裡。我是將自己埋在這一世的完結裡,安慰、止息,如此一別,從此天涯陌路,相忘於江湖,你所示現的早已經成全了我的原鄉歸去。

  安慰。

  夢裡的安慰延伸至醒來的淚裡,你終究是承認了我,我那千年流轉的相隨情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牡丹亭)

  安慰,伴著我踏上相忘於江湖。我是早已厭離了這恆河沙數的流轉、相尋,而你,就是我那未曾相忘的癡念,別在襟上,伴著我一次次幽冥路上的顛沛流離。於今,該將那枚襟上的別針摘下,還諸天地。

  謝謝你的成全。

  半妻。伴淒。雖然今世想到你,依然淚眼哭泣,但這淚已經少了牽引的重力,漸次翻飛、斷落在虛空裡。我想,進入中陰身時,我就會忘了你,逕自走向無量光的永恆裡。

  謝謝你的成全。望你也能在無餘的涅槃裡,消融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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