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9-19 00:07:02京都子
特別.無謂
週遭的朋友總是以“特別”來形容我這個人。
特別醜、特別怪、特別孤僻、特別笨、特別極端、特別俗、特別敏感、特別理性、特別浪漫、特別感性、特別格格不入…種種特別,無以名之,只能以“特別”二字,一言以敝之。不予置評。
特別,可以作為形容詞,描述一個人、事、物的脫離常軌,匪夷所思。可以中性、正面、負面,端看使用者自身的離經叛道指數為何。
特別,亦可以作為副詞,用來強調形容詞的極端、加強,以及落在鐘型曲線兩邊的不可思議。
我猜,眾人對我道出“特別”二字的意猶未盡、欲語乍歇,其後族繁不及備載的,大概是等待填空的形容詞。於是,加諸於我身上的“特別”,其詞性是副詞。
前陣子遇見求學時的朋友,一番直探生命的交談之後,他喟嘆著,彷彿為即將的道別作註解。「你一直還是那麼特別,從我多年認識妳開始,直到今天,總是用你萬般的特別呈現」
我笑了。不知道是被恭維的狐狸尾巴讓自己的驕傲露了餡,還是關於“特別”的另一番“特別”的思索。
我承認。兩者兼而有之,就像水的氫、氧分子結構,若要解析,需要精密的科學儀器。
【特別,究竟是為了什麼?】
年少時,明明不知道自己是誰,卻又喜歡標新立異,不論是在外在的身體形象,或者意識表徵的談吐與主張,甚至那害羞、閃躲的靈魂,都得被嚴重擠壓、扭曲。
追求特別,是因為自己不了解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於是在追求特別的隨機裡,希望瞎貓碰到死耗子,就這麼讓自己給矇混上了,成就一個屬於自己的特別。
不幸的是,我是個失敗的個案。排列組合千百種的特別,於我,總是如同穿上濕臭內衣般的難忍。
【特別,究竟是什麼?】
特別,不過是自我重要感的貪婪如蛇吐信裡,巴蛇吞象的難以消化之物。
自我重要感,在我們的心識裡,崩天塌地展開造山運動,讓錯亂的無明自我,如同一道道叢山峻嶺昂揚,比高般地超拔天際。於是,心識裡有了高山,自然也造就了坑洞與陰影,我們只能以所謂的“特別”,用來補洞、填塞。
只是自我重要感的造山運動持續,那坑洞就永無被“特別”填滿的可能。於是,特別,成為自我重要感的一個夸夫追日。
【特別,如何作用?】
耗費精神地追逐到一個“特別”,丟到心識的坑洞裡,轟隆一聲,如同對萬丈深淵擲一顆碎石子,精衛填海的遙遙無期。
“特別”真的讓我們顯得特別嗎?
殊不知“特別”只是讓我們與眾生的連結一刀兩斷,自絕於圍城孤島,卻再也無法與世間萬有的能量互通有無。
【特別,如何解構?】
一即一切。
我們的存有都是互即互入的,我既在你內,你也在我內,萬有一體真如,這才是宇宙的實相。
造作彰顯一己的“特別”,只是心識遊戲把玩的迷障與幻象,遮蔽的正是自我的本覺,障礙的也是後智尋思、回歸的過程。
“特別”,只會將自己矮化、窄化、僵化、邊緣化,自絕於萬有無限的能量裡。
佛家有言:「同體大悲」,揭示的正是一種無我的境界,在回歸整體之中,泯除人、我與物、我之間的二元對立疆界,在生命連結的氣息相通之中,透析所有識見、知障的幻象,讓大悲心生起,寬恕所有人性的幽微,並且感恩一切的因緣示現。
【特別,殊途同歸】
同中求異,異中求同,到最後殊途同歸。
在物質幻象裡,我們可以盡量把完“特別”的遊戲,為我們示現自己的心識作用與模式,讓一次次的心理陷落與覺察反思,帶引我們真正突破“特別”的迷障與自我重要感的偏執。
不必視“特別”為毒蛇猛獸,殺之以除後患。就像貪嗔痴三毒,依然可以是幫助我們轉化為三智的契機示現。
可以“特別”,因為在其中我們將直視自我無明,找到轉化的位能;可以“不特別”,因為我們已輕安自在與萬有之中。
“特別”與“不特別”之間,我們彈性地來回,得到那份位移的能量,找回眾生生命連結的所在。
特別。無謂。來去之間只是能量的異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