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耍賴的Isabella跑來我的臥房，閉著眼睛咿咿嗚嗚地說了一大堆理由，無非是要到媽媽的床上擠被被。

　　媽媽的心房沒有門，只有薄紗輕帳，被她的溫言軟語如風一吹，全給曝光、探底了。「好吧！上來吧！」我自己難以戒掉與嬰兒共眠的癮，像是對孩子，其實是對自己法外開恩。還是提醒她先去上個廁所，以免水淹金山寺，太多次了，被她尿得一身濕的經驗實在不太好受。

　　我側身看著她打了個大哈欠，兩隻像肥厚仙人掌的手掌心向上一攤，開了朵沙漠玫瑰，就馬上沉沉睡去，真像她小時候的逗人模樣。

　　哺乳的14個月裡，我幾乎大半的閱歷，都是她那張熟睡、滿足的臉，每一吋毫毛的顫動、小肌肉細微的協調舒張、鼻尖氣息出入的風動、雙唇吸附時的小皺摺…那最美的印象早鑿斧刻畫在心裡的那片軟裡。

　　Isabella體力驚人、活潑好動，就連在睡夢時都是生龍活虎地拳打腳踢，整張雙人床是她的夢幻舞台，媽媽偏身一個小角落充當道具，偽裝像只保麗龍材質的仿磁花瓶，但還是常常被她無厘頭的驚爆演出給踢翻、推倒。

　　後來的戲碼演變成連道具都會自行移動了，主角走位到哪，我這只道具就應變地閃邊喘去。當她的火腿香腸腳一跨到我的肥油肚時，我知道自己該轉個側身，讓位給最佳女主角；當她如法國麵包的小胖手，一記悶棍地往我的鼻翼擊中的驚醒間，我本能地將自己挪移到她的腰部以下，讓她繼續施拳揮舞；當她來個螺旋蝸牛式地以混沌原型，佔據整個床面時，我也得施展軟骨功地以彩虹弧身，服貼在床頭上…

　　不管她如何出招、擺式，道具如我，絕對力挺陪襯到底。

　　整夜下來，我的運動量大概高於白天時的趴趴走吧！

　　對於這樣的睡眠品質，倒還是有些許抱怨的，先生在電話聽完我們的舞台演出，直說：「自作自受！」

　　其實，我是歡喜做甘願受。誰叫我戒不掉與嬰兒共枕眠的癮頭呢？

　　今晨四點多一場配合演出的戲碼玩下來，自己竟然清醒地完全沒有睡意，只是先前自己所有肢體變換的記憶，還是清楚地浮現了，心中有一股微微的暖，係為不可覺察的深沉伏流。

　　有一個畫面，就是國中以棒針編織毛線圍巾的動態。

　　孩子與我的四肢，不就像是那棒針嗎？整晚睡眠的不自主一來一往，孩子大施拳腳的主動出擊，我的見勢呼應配合，就像棒針的交錯、易位，我們在睡床上編織密密親情，一條隱而未見的溫暖圍巾，將我兩緊緊相繫、取暖。

　　生命。感動。無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