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22 14:47:14京都子

酢醬草的愛心_見證Artie小男孩的愛


  從蘇荷美術館學完畫走出來,磺溪畔已是向晚的初夏金光流離,有風,但是含藏著嫩綠青草的香氣,以及樹上初綻綠意的嬰兒般的清新,深吸進一口,我想所有的人都有呆在鵝黃嬰兒房中的溫馨快樂,只想小小地賴一下,浸潤在這樣的奶香歡樂的氛圍裡。

  Rebecca, Isabella, Artie與吉兒這四位從六歲到兩歲如階梯下滑年紀的孩子,將兩位腦子塞滿下一步行程的媽媽,拖賴在忘掉時的遊戲空間裡,我們只有閒聊著,但眼睛還是隨著孩子奔跑、竄動的身影,忽而鬥雞眼聚焦,時而脫窗似地眼球向外擴散,如鷹鴞般地警覺著。

 即便玩樂興奮狀態中的Isabella,還是不時出其不意地繞到我身旁,兩隻手的食指與拇指圈聯成一個小愛心,放在我時而緊張時而喘息的心口上,還不望嬌羞地擺腰扭臀說:「媽咪,我愛你!」我知道,目前處於愛心影像期的Isabella,最愛繪畫大小不等與顏色、花邊各異的愛心,就連畫完一幅畫,她都要將所有人物圈圍在大愛心之內,然後仔細地以彩色鉛筆為針黹,繡出多姿彩的蕾絲邊,我甚至猜測,她自己的眼睛可能是兩個大愛心的圖框,就像拍大頭貼的邊框,萬物落入眼中,無一不在愛心的覆蓋底下。

  突然,Isabella有了金銀島的大發現,她蹲在一方草叢前,嬌聲地驚呼:「有愛心耶!」,我當下心一驚,千萬不要給我路上隨便撿拾什麼項鍊飾品之類的,在南部長大的我,週遭總是有老一輩的人說冥婚的事情,所以對於行走於路,我總是有點警戒地路不拾遺呢!不過我還沒能來得及制止,Isabella早已迅雷不及掩耳地遞來一片約莫小指指甲大小的綠意,柔軟地躺在我手心,一點重量、一絲觸感,讓我沒能忽略這小小的存在,定睛一瞧,果然是肥滋滋的愛心耶,形狀美得令人讚嘆,尤其那凸凹之間的圓滑曲線,精準到比電腦上的圖檔還完美,只是我還是沒能理解,這不知名的愛心模樣的葉片,究竟是打哪而來的驚奇?

  才在困惑裡像貓追尾巴地轉圓圈,但風聞而至的所有小孩,每人早已是手掌心上無數愛心,我湊近草叢搜索,再細瞧他們每個人手指間的捻惹,這下我才會意過來,原來這是三葉的酢漿草,小朋友們把葉子分三份拆開,就了三個完美切工的綠色愛心。

  Isabella繼續在我攤開的掌心上,添著一葉葉的愛心,「這是給爸爸的愛心,這是給媽媽的,這是給姐姐的,這是給我的…」愛心加持一輪之後,她又繼續覆誦,小手不忘繼續給予,不一會兒,那手中早是滿滿堆疊的愛心,彷彿我手中一方盈握的,早已是全有的富足。我心想,相較戀愛中的無聊男女,拿起無辜的玫瑰花,撕一瓣亢奮地說:「他愛我!」再撕一瓣咬牙切齒控訴又忽而神情黯然地喃喃:「他不愛我!」,把酢漿草平分三份的愛心,實在比撕花瓣有趣且溫馨多了。

  不一會兒,就連兩歲多的Artie,也小手滿滿地捧著一堆愛心,送到媽媽的面前說:「這是要給拔把的好多好多愛心,我好愛我的把拔!」彷彿那愛心是極為厚實沉澱的,約莫是他目前此刻存有的所有重量,小手才將愛心交付到媽媽手中,他人就像隻蜻蜓地飛舞起來,整個人蹦蹦跳跳地彷彿失去地心引力的牽負,有如蜻蜓點水輕盈跳躍。很難想像,一個這樣的小小孩,究竟心中藏有多少對父親的愛意?或許受限於語文能力,也許根本是語文本身的侷限窮竟,可能有些情感根本屬於不可說的意念流動,與難以肉眼捕捉的光波竄動,他的愛必須攀附於某一個有形的物體,例如像酢漿草葉片,作為假借,或者隱喻,來幫助他引流小小內心裡無限增生對於父親的愛意。

  看著他在暖日和風之中,小腳小手歡心鼓舞著,那是愛之豐收的舞蹈,他在自己的愛的氛圍裡,獨舞、引流著他自己對於父親的愛的樣貌。我看著看著,竟有點感動地想哭,我心想,此刻Artie的父親可能隱身蹲坐在台北這的都市叢林的某個角落,也許筋骨與他的心志同樣被莫名的壓力,搞得有些酸痛難耐;可能他的父親正被例行的黑漆播著投影片的無聊簡報,弄得意識與會議室同樣昏黑無力;甚至尚未成型的疲累哈欠,邀約著無法說出口的無奈,如同擾人蚊子在他耳邊謀劃一次又一次揮不去的攻擊…也許,就在Artie藉著一葉酢醬草,如同鑿開自流井的一根管線中,愛就這麼如同自心輪發散的綠色光波,無邊蔓延再全部匯聚到父親的心輪裡,父親的心輪是一個超大的蓄水池,Artie如自流井的愛有多少,父親的容量就有多大,那是自成一格的愛的完滿世界,屬於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堅骨柔情。

  我猜,Artie的父親怎麼也猜不著,甚至毫無頭緒地發楞著,最後大概只能關掉頭腦的思考,僅僅是感受到這一刻沒有預警,全然鋪天蓋地的綠色光波籠罩,他的心輪被猛然地全然打開,擴大再擴大,甚至超越自己肉身的界限,以及存活此世的物理空間,大到足以容納穹蒼,廣到含藏宇宙,深探古往今來的過去世與未來世,這樣的心量只為了迎接孩子Artie潮湧般的綠色的愛。至於物質世界的諸多煩惹,莫過宇宙中的一小點星塵,不見、散逸了。

  我猜,Artie的父親在這個如斯的星期五午後,大概有整超出想像的幸福吧!

我想,我們的孩子都與Artie一樣,對自己的父母都有種超越語言,甚至無法以表象所傳達的愛,只是,我們能將証量與心識打開,讓這些豐沛動能的愛流進來嗎?或許,放下頭腦的思考,與情緒的造作焦慮,深吸一口氣,想著孩子純真的臉龐,那麼真正被施予的,就是我們饑渴已久的靈魂。

身為父母的你,累了嗎?幾千萬打的蠻牛大概抵不上敞開心去感受,感受孩子所有的真、善、美,以及對父母無窮未可言說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