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19 14:24:07京都子

賭徒七十二變


  我從沒看過我那嗜賭如命的奶奶,父親說幸好她39歲因為肺結核咳死在牌桌上,否則今天敗光的不只她豐厚的銀行股票。反正有關奶奶的諸多傳言,都是從父親一方的義憤填膺所蒐集到,只在報社作校對的爺爺一次因為阻止奶奶出去賭四色牌,文弱的他竟被奶奶手中飛出的熨斗,擊中額頭而頭破血流,還來不及善後,奶奶早就飛奔到牌桌去了﹔至於日據殖民時代,日本警察的威嚴酷刑所造就的夜不閉戶政績,似乎也被賭徒爛命的奶奶所撮破,聽說她被收押到警察廳時,依然高分貝地手指日本警察咆踍:「你們這些飯桶,一個個官官相護!」

  父親九歲喪母又一貧如洗地躲債主與窩草屋,他發誓子孫後代不得有人賭博,所以板金工人的他,除了打老婆與嫖妓女戶之外,竟然沒有惡賭這項嗜好,反觀他那些作警察或當老闆的結襟與大舅子們,個個豪賭成性,他對自己發下的重誓還很沾沾自喜。記得小時後到舅舅家過暑假,表姐表哥慫恿並教我們完麻將與撲克牌,我和弟弟都緊記父訓,嚇得落荒而逃。

不過及至成年才赫然發現,賭徒是有七十二變的,儘管父親沒正式上牌桌,但是他在颱風季前,囤積紅蘿蔔準備颱風過後哄抬物價,不也是一種賭,只是他的宿命與奶奶相同,那一年台灣破例,連一個颱風也沒過門,害我們吃了整整一個月的臭腥紅蘿蔔,最後還得花錢僱人將整倉庫的紅蘿蔔掩埋﹔民國80年代的股市狂飆,父親終於難耐誘惑,在最高點時砸下一千五百萬元買中華開發,並且逢人炫耀說我們三個小孩加起來還不值他一支中華開發的股票,只見他進出貴賓室,每天成交量數千萬地殺進殺出,談笑風聲地與人大啖鮑魚,而我們與母親只能為繳不出的學費,餐餐吃高麗菜配白飯。而後股票大跌,我和弟弟也長大成人覓得好工作,中華開發與我們的價值,不知賭徒的父親如何重新評估,而後我們和他漸行漸遠終至陌生,我想他的一生也算賭輸了吧!

雖然已是中年,麻將不會打,而撲克牌也只會玩不用大腦的吹牛,但我對於家族遺傳的賭性卻沒那麼抗拒或惶恐,因為我知道賭徒有七十二變,我選擇賭人性的善,每一次對於人性的遲疑與猜測時,我寧願相信對方是誠意與良善的﹔每當有人請求協助或借錢,我也賭他有天會歸還,雖然不是每次賭贏,但人生本來就是場賭,只是看你選擇要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