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野薑花詩集42號，讀到古月月的一首詩─【你明白的其實你並不明白】，覺得詩語言很有意思，所以想就這首詩來寫個讀後心得。

以前遇到過許多想學寫新詩的入門者，他們會問我如何寫詩？我會告訴他們：「要用詩語言來表達。」「那...什麼是詩語言？」「簡單的說就是要有意象，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虛實相生。」

而古月月的詩句就是「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虛實相生。」的最好範例。

研讀古月月的詩總有一個經驗：

1.讀過第一回肯定想再讀第二次，好像能明白些什麼，可是又不太清楚。本來以為是達利的超現實畫風，但結果又變成抽象派的作品。

2.如繞口令般的節奏和韻律，讀來詩底下有暗流和諧韻的樂趣。

3.幾乎每一個句子都不會有晦澀難懂的用詞，但整個詩的意義又會覺得隱晦不明。

4.善於以象取意和以虛代實的用法，把句子寫成虛實交相輝映的多重變形謎般陳述。看似天馬行空的形容和陳述句，卻能共同形塑出想要表達的事件和心語。

就像詩題一般，我並無意一一解讀這首【你明白的其實你並不明白】(也未必能夠)，但這首詩的某些巧思和佳句，確實值得一再細細品味和咀嚼。那麼就來蜻蜓點水，摘些許詩中的奇花異果讓讀者也品味品味吧：

先說一下我對這首詩總體的謎底猜測，廣義上來講，這首詩可以視為情詩，在描寫一種脫離一段感情的桎梏之後，又餘情未了無法割離的心語和情緒表達。更大膽地說：即使把這首詩當作是一種對失意舊情的怨懟？或傳達對支離破碎過往的無奈表白，以及事後檢討？也許更為明確。

我想就這首詩裡的一些佳句來解析和欣賞這首詩：

舉起閃電校對突來的一場雨/字正腔圓的雨聲/召喚一把傘前來和宿命連繫

→讀這首詩，首先必須對「雨」這個意象有適當的解讀和想像：雨可以看作是滋潤大地、萬物生機的倚靠；但過大的雨則會造成災害和損傷。這裡的雨說的是「情感」或「表達情感的文字」，因為看到一段文字而牽連出一種情感，這情感仍很有份量，但是必須撐把傘才能(敢)來回味或接觸這段過往

預言演繹在第五季/幾生幾世和時間互為表裏....而春風天生就具有離開的體質/時常留一段除不盡的餘數...

→林志炫很出名的一首歌〈離人〉有這樣的歌詞：

離人放逐到邊界/彷彿走入第五個季節/晝夜亂了和諧/潮泛任性漲退/字典裡沒春天

基本上這裡的預言可以當做「不確定的感情」、「不一定發生的故事」來看待，從「發生在第五季」、「具有離開的體質」也能看出作者對這預言的不看好和不落實的定位。離人歌詞中「字典裡沒有春天」也剛好和這首詩有了正相關。

這顯然是一段不能寄望卻又不忍割捨的舊情。這裡的「餘數」可以看做「未完」，這未完卻又成為一種值得紀念的日子，每天都來上心頭吹皺一池春水。

接下來是關於這預言的表現，結果是...沒有大海，沒有月光，積欠了多少個離開和明白。

寫到這裡，古月月又運用了傳統文章起承轉合的「轉」，話鋒一轉，你明白的其實你並不明白：

屋瓦默默鋪排的已大於被愛/離開的其實並沒有離開/只是隱身在歷史的第一排

→這裡的屋瓦跟前面的傘是類似的東西，但屋瓦顯然比傘數量龐大且指涉了「家」，差別只在一個是可以永久庇護，一個是暫時的抵擋。不管屋瓦或是傘，都有兩層意義：一是保護不讓淋雨；二是隔離情感以免受傷。其實雖然期待的(預言)都沒發生，但是主人翁(我)其實並沒有真的離開，只是隱身(潛水)成為一段「歷史」，一一默默的收錄了更多的關愛，這種關愛(保護)的心，甚至大於當初對於被愛的期待。

最後又首尾呼應，用閃電來做結尾。

閃電(目光)不再劃錯一場雨/沒有雨聲/來到弦外之音，站在言外之意

既沒有離開保持關愛，卻又隱身或置身在事件之外，沒有雨聲/成為弦外之音和言外之意？我想這就是作者對於自身情感立場的客觀描述？以前有一句廣告詞：「既期待卻又怕受傷害...」大概就是這種狀態吧？(一笑)

基本上，細讀這首詩，就連詩中的兩造主角大約都有著牽扯不清、不明不白的互動和關係？其中大約有很多不明確的語意待釐清？遑論我們只是吃瓜群眾，從字裡行間試著推敲要去猜測和解讀故事的梗概？恐怕到頭來也很可能是嚴重的誤讀和褻瀆了作者的本意？不過，去誤讀一首詩也是一種詩的樂趣和魅力，我想詩人也不至於因此對我嗤鼻以對？

約翰，坦伯頓（John Templeton）曾說：「行情總在絕望中誕生，在半信半疑中成長，在憧憬中成熟，在充滿希望中毀滅。」這樣的描述不就是佛家說的「成住壞空」循環不休？感情有時也一樣。不管這首詩是自我療傷？對舊情的懸念或悔怨？但細細品味之後，就詩的表現和詩語言的營造而言，也已經是成功地做了一次語言再造的示範和演出。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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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野薑花詩刊45期

延伸閱讀：〈索爾，你明白了嗎？〉(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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