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保羅：

我想我不會參加這次的考試，因為我覺得這考試對在您課堂上很認真聽講的我來說是一種污辱，如果要用考試來證明我有用心「上課」？我想還不如要我寫一篇心得報告對您比較有助益。如果您要同學們都牢記您整理的上課大網？覺得這樣才會身體力行？那也未必，因為能背誦且記得不見得就會「知行合一」。還不如像「華航以客為尊」那樣去記住「客人是付我們薪水的真正老闆」那樣的發心。

也許您不這麼認為？但是請多點耐心，如果您能看完這封信，相信您一定會認同我說的。

首先，很高興您又回到公司而且榮膺總座，在您回來以前，我一直覺得您是一個很有水準且品格高尚的人，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好多年前您任餐飲部協理時為公司拍的那支促銷廣告：那個西裝畢挺，手端高腳杯品著紅酒的紳士...所以，在我心中，您一直是那麼高尚有水準的人。

說到這裡，我想您還在看著我這封信？不過我得開始穿插一下「廣告」，那就是Dale Canegie著的，號稱史上發行最多冊的人生叢書「人性的弱點」裡面說的：刮臉以前先塗肥皂。(台灣的黑幼龍講座系列就是由它發展而出的)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要在保護對方的自尊心的情況下，再去做可能會引起對方不悅的事。簡單的說就是要修理對方之前，先稱讚他一下，以免傷害了他的自尊心而造成他從一開始就敵對和拒絕。

是的，我是為了後面要說的話，所以先幫您塗些「肥皂」，這個方法當然更可以讓您用在對任何不滿意的下屬或幹部訓斥之前。

然後，我想說，幾年前，在您任餐飲協理期間，那時我總共只跟您面對說過一次話：當時卻覺得您是個不關心基層，不懂得傾聽的人。因為那時我為了驗收流程中要餐飲部配合的事務去跟您報告請求配合，您在餐飲辦公室繁忙之餘匆匆聽我說了什麼訴求之後，臉露不耐煩和不屑(相信我，我看得出您表情在說：這種小事不要來煩我！)，起先問我這種事幹嘛跟您說？經過我說明之後，您隨口就勉強回應了我的要求。

是的，學會耐心傾聽是開啓溝通大門的金鑰，這也是Dale Canegie在書中提過的。

我想這麼多年來您能步步高升一定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早已學會傾聽別人的聲音了？況且，您在課堂上也重新提醒了我們「溝通」的重要性！但真是奇怪？最近一個月以來，我只聽到許多主管抱怨：您是個無法溝通的人？甚且說您「不許」有人挑戰您的權威？都是只下命令不接受意見。但，我想一定是他們搞錯了！

不過您諸多的解決公司困境的作為和降低成本的措施其實目的沒有錯，我並非不贊同，我能想像到您站在公司存亡的至高點上，面對營運成敗的孤獨和壓力，所以我都能了解，您為什麼要求改變和不斷緊縮編制。甚至明白您上課和考試的用心。因為我也曾掌管一個大公司的兩大部門，管理部和人資部，屬下採購、資材、總務、庶務、工務、保安等194人。

其實，在您上課時我真的很認真聽講：為了證明我很用心，我要指出您的一點小失誤：您提到人都有本性，「韓非子」的性惡學說和孟子的性善學說...但其實主張「人性本惡」的是韓非子的老師「筍子」才對。在中國古代的「九流十家」裡面，韓非子是先秦的法家，他是第一個註解老子「道德經」的人，而且集法學之大成。並不是性惡學說的提倡者。

我想博學多聞的您一定是一時口誤了？這只是一個小失誤，雖不足掛齒，不過一個小失誤可能會對教授的「權威」造成信譽上的質疑，為了往後您上課的品質，「學生」我在此大膽提醒您一下。

當我在課堂上聽您說，希望每個人都能學習不同部門的工作，提升本職學能，這樣才會提高自己實力和更有調薪和升遷的可能...云云。老實說，您說的一點都沒錯！一個人多學多能就會更有機會，將來必定會更有前途！我也使我想到那個「要驢子向前跑」的故事：

驢子不肯走，是要拿鞭子打驢屁股有用呢？還是在拿釣竿釣吊個紅羅蔔在前面引誘牠有用？

我想這就是「主動」和「被動」的區別了。聰明如您一定會懂得，有誘因讓驢子為了吃到紅蘿蔔而努力往前跑比拉著驢鼻子或推著驢屁股有用吧？不過，很可惜的是，在課堂上我並沒有聽到您給在場的同學們真正可能追求得到，或視野能看得到的「紅蘿蔔」，甚至沒有和同學們站在一起，告訴大家同舟共濟，渡過難關，(同理心和高貴感)只告訴我們：您是如何成功的，如果肯配合和努力將來「可能」會有紅蘿蔔可吃，也會像您一樣有一天登上巔峰的未來。

老實說，目前還留著的「同學」大都是在自己崗位上都能自動負責，且有一定本職能力的好伙伴，公司十四年來虧損的狀況下大多數沒得到應有的紅蘿蔔，如今大多數人工作都超過往日的負荷，那麼為什麼還願意留著呢？您覺得他們還會把眼光放在不可知的未來？還是希望能看到可預期的公司的紅蘿蔔？過去待在公司那麼多年，他們有沒有吃到想吃的紅蘿蔔呢？

卡耐基要給人自尊心和高貴感，一個人有了自尊心和高貴的人會力爭上游和願意付出和奉獻，那是主動的努力不是被鞭打才逼不得已的前進。但一個人一直在額外付出和努力得不到回報，身心疲憊時，卻被視為義務和當然，沒有得到基本的慰勞和肯定或承諾，只送他一塊外太空的大餅，您說他會心服口服地努力工作嗎？

當我看了您提供的影片也感觸良深：多好的兩支激勵人心的影片呀！雁行理論告訴我們團隊良性競爭和合作，互相激勵和協助(和輪流領導)才能飛得更高更遠。這使我感慨良深，我是企管碩士學歷，進公司前在大陸是6000人公司兩個部門的主管，管理部和人力資源部一共管了194個大陸員工。十四年來我在我們公司歷經了三次裁員，其中甚至一個人負責兩個人的工作獨扛了兩年半，別說升職，連加一毛錢薪都沒！一個待了十四年沒加薪升職的公司告訴我要充實學能？將來會有更好的加薪和升遷機會？

十四年總經理換了至少四位，每一位總經理進來後都會召集員工精神講話，要大家對他有信心。但十四年來我還在這群大雁中最後面最基層的位置！當然這得怪我自己不懂得力爭上游，但公司高層從來也不曾聞問我這個小螺絲釘如何辛苦和努力，具備了什麼能力！

那麼，尊敬的保羅，您知道嗎？為什麼我還在這裡？因為我並不是喜歡這公司，我是為了現實和牽絆不得已。我出版過12本書開過四次畫展，三十年前就當課長，二十五年前就當過經理的我，難道是老了，記憶力和視力都退步了。那麼，如果我這回考了一百分就會加薪了嗎？真的就會改變我的職場生涯了嗎？

卡耐基的人性的弱點是要人懂得人性，利用人性。李宗吾的厚黑學是要人臉皮要厚心要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以說是性惡學說的體現者；但力奧‧巴士卡力(Leo.Buscaglia)寫了一本《愛生活與學習》，則要我們像大雁理論一樣互助互愛給予鼓舞一起前進。當我看到了大塊頭美式足球員受到教練鼓勵激勵和斥責，負重爬行達到自己無法相信的「達陣」距離時，我看到的是他「潛能」被激勵發揮到極致的最大的成果，並不是做出了超出自己能力的成績。那是潛能沒錯，必須是潛在的能力才行，如果教練要最瘦小的跑鋒或負責傳球的四分衛來背人爬行的話，那叫做不識人不會用兵！親愛的保羅，不敢要您來了解我這顆小螺絲釘，但您對您的幹部到底了解多少？如果您的幹部都沒和您同心同德，是不是該去檢討您是否真的和他們有了充份的「溝通」？將軍底下的軍官如果都對將軍不服了，上戰場真的能戰勝嗎？

在一家企業也一樣，領導統御必須讓人心服口服。不會用人唯材，就像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去當苦力；要農夫去考功名；要經理去洗盤子。然而，洗盤子對升總經理有幫助嗎？會把盤子洗得更乾淨嗎？除非是在做秀。

順便一提，要讓人覺得以身作則共體時艱，必須是徹底的參與，不是做做秀而已。我知道您為了激勵同學們，親自去端盤子收拾碗筷，但是事後並沒有人因此而對你折服，我只聽到在場的同學們說您根本只是來做樣子的，因為您只是收幾個盤子意思意思，沒真的幫上忙。這件事告訴我們，如果書生要去演苦力，恐怕也要有苦力的樣子和做點成績才會令人相信。

不睡覺半夜起床寫了這麼多，也許根本沒有什麼用，看的人也累了，說不定因此而惹禍，自古以來說真話的通常沒好下場。該回到正題了，我不考試不是因為怕考不好，是覺得考這個試對我一點幫助都沒有。我在當組訓課長時就是專門整理一些課程和講義跟人上課，但現在上班時間那麼多貨要驗收，還要兩個小時當保全管制貨運出貨，還要支援去整理房間。難道回家還要去花時間把上課的內容背得滾瓜爛熟來考100分？這樣您真的會調我薪或升我職嗎？您確定考好的人會落實您的教誨，成為公司最優秀的員工嗎？老實說，我寧可缺考去多做點事，那才是對公司有幫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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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結果我拒絕參加考試，也沒受到懲處。於是這封信我也沒寄出去。

又過了半年，保羅因為無法如其承諾把公司的經營起死回生，而且逼使有史以來最多的資深員工離職。終於被老闆請他走人。

當然，既然保羅已經走了，我只好沒出息的繼續留下當士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