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05 08:00:00路痕
●談詩中的「銅像」
(作者按:此篇為2006年3月舊作)
最近立法院和電視上正為一個話題炒得沸沸揚揚,那就是傳言總統府下令軍中拆除兩蔣的銅像。
威權時代已過去,銅像是該留下來緬懷「偉人」,或避免黨國不分的愚忠心態而拆除,阿飛不予置評。不過就文學中的銅像,阿飛也來湊湊熱鬧趕流行談談這話題。
讀過俄國詩人馬雅可夫斯基(Vladimir Mayakovsky ,1893~1930),作品的人應該很少,他對我們而言是一個相當陌生的,瘂弦(前聯合報主編)在他的名作〈深淵〉(一九五九年作品)長詩裡,就有這麼幾句:
哈里露亞!我們活著,雙肩抬著頭
抬著存在與不存在
抬著一幅「穿褲子的臉」
這「穿褲子的臉」便是脫胎自馬雅可夫斯基的名詩〈穿褲子的雲〉。這首長詩寫於一九一四至一九一五年之間,是俄國十月革命前「綱領性的東西」,光是這個題目據說就思考了兩年才決定。
瘂弦之外,他的同門師兄洛夫也在詩中出現過馬雅可夫斯基的名字。那是一九八○年自蘇聯旅遊回來之後所寫的〈馬雅可夫斯基銅像與鳥糞〉:
仰望著
總想把自己也提升到
馬雅可夫斯基的銅像那麼高
而鳥糞
比銅像更高
這是一首意味深長的諷刺性短詩,不管馬雅可夫斯基的銅像與誰比高,但馬雅可夫斯基在俄國詩人的排行榜中是僅次於普希金、萊蒙托夫、克拉索夫之後的第四位大詩人。
台灣的詩人林廣也寫過「銅像」:
〈銅像〉/林廣
你用一隻眼睛
從夜的頂端注視著我
另一隻在鴿子的糞便
以及群眾的喧嘩中失去了
光澤與方向
沒有荷花,廣場對你的意義
只是證實你不是神
你依然習慣拄著枴杖
睥睨島國的子民淡淡說道
不論雨災或是旱災
你們都該跪向我的
那是鬼斧還是神工雕出
完整而不朽的微笑
我卻在你斑駁肌膚窺見
一聲又一聲無聲的呵欠
一夜又一夜失眠的長袍
除非單一的黑色
喚醒所有的風景
你才會發現,原來
你只是迷失於政治沙塵暴的
一顆流星
.....2004-11-24【台灣日報】
非馬的詩以諷刺、幽默和精短著稱,他也寫過「銅像」:
〈公園裡的銅像〉
這般難耐地
(他們稱之為不朽)
帶著微笑帶著沈甸甸的勛章站立
比在胸前別一朵紅玫瑰
平擺著供看熱鬧的人們憑弔
還要來得野蠻
黎明時腳下一對情人在擁吻中醒來
用夢般音調誦讀鐫刻的美麗謊言
竟又使我的胸口隱隱作痛
就在第一道晨光照射的地方
就在那玫瑰花開的地方
這麼多人都寫過銅像,那麼偉人到底該不該被鑄成銅像呢?
二戰時,英國首相邱吉爾對英倫之護衛有卓著的功績。戰後他退位時,英國國會擬通過提案,塑造一尊他的銅像,置于 ... 邱吉爾聽後立刻回絕道:「多謝大家的好意,我怕鳥兒喜歡在我的銅像上拉糞,還是請免了吧!」
偉大的功業真的可以因為被鑄成銅像而不朽嗎?
來看看這首詩:
〈銅像〉--『蓉美香』前 。作者/蔡楚
成年後曾讀過你的『富強』,
那正是焚書屠肉的時光。
從此後我便認識了你--
你也曾是民族的希望。
可是每當我來到這裡,
來到這奇妙的『蓉美香』,
總看見孩子們問媽媽,
「這是誰的 銅像」?
註:此詩中所說的銅像為立在店裡的孫中山銅像。
小孩子的回答應該是最真的。可見鑄成銅像只是一個時代的鄉愿作法,再偉大的歷史名人也不能隨著銅像而不朽,何況是以百姓為愚民的威權領導人,把自己變成銅像是不可取的做法,其最後的命運可能都是如同張系國的科幻小說《銅像城》裡的巨大銅像一樣,被損毀、重新熔化,或重新作為民生利用。
金剛經裡有一則禪偈:「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佛教人生觀的一大特色,就是以去除我執和遠離我相作為修持的目標。娑婆世界裡許多意氣風發,大權在握的獨裁者,往往我執深重,終日耍弄權術,為了名、利、權、勢而費盡心思,在別人的骨骸上豎立耀武揚威的銅像,以別人的血淚為自己寫下空洞誇張的頌詞。這些將「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軽」秩序顛倒的莽漢獨夫倒臺後,過去的榮耀轉瞬消失,而他們的形象就像蓋滿鳥糞的銅像,臭名遠揚。
從前面提的幾個例子發現:不朽的銅像似乎跟骯髒的鳥糞是老相好?如果我真的是一代偉人,阿飛寧可只寫進歷史和住在人們的心中,也不要變成千千萬萬的銅像分身,被鳥兒當做臨時休息站和廁所。
(悄悄話)
2017-06-08 18: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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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6-07 22:3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