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詩的真善美三要素

  

談詩的真善美三要素       /路痕

提到真善美這三個字，很多四、五年級以前的朋友們第一個聯想起的可能是台北以前的一個「真善美歌劇院」。然而這個電影院的名稱可能是來自1963年福斯影業公司由歌劇改編拍攝的電影「真善美」(The Sound of Music)，這部早期的歌舞電影曾在全球造成轟動，得到奧斯卡十項入圍，最後並得到最佳影片等五項大獎，成為年度最賣座的電影。從此「真善美」這三個字就常在街坊間流傳，被當成藝術的活招牌，也成為一種優雅的評語或形容詞。

我們在欣賞和評定一首詩的好壞除了從意象、張力、意旨、音韻節奏、感動程度來看，其實我在審視一首詩的好壞時，也常常從「真善美」這三方面來對詩做一番總體評量。

又不是選美，什麼是詩的真善美三要素？且容我一一解說：

●真

波特萊爾為代表的象徵主義的口號：「藝術的本質在於為理念披上感情的外衣。象徵的目的是要喚起人的直覺和感受。」請注意他所說的「直覺和感受」；王國維人間詞話：「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又說：「詞人不失赤子之心。」「客觀的詩人必須多閱世，主觀的詩人必須少閱世。」何以故？就是要維護一個詩人的真心不被過多的污染和影響罷了。

孔子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何故？不過也是因為詩經中，俚俗傳唱的歌謠所表達的情感非常「真」而已！

我認為詩的「真」比諸於「善」和「美」更重要得多。所謂詩「言志」，此志為何物？那就是心裡想的，坦白地言之，也就是發乎於心的真話。不真而誇飾之謂之「矯情」，矯情也就是「虛情假意」或「假仙」，不嚴重的我們說它是「辭溢乎情」，嚴重的我們駡它「謊話連篇」。就像寓言故事中，烏鴉在身上粘滿了孔雀或鳳凰的毛羽，沒有人會喜歡，也沒有人會就把牠目為孔雀或鳳凰！到頭來只換得一陣嘲笑和責難而已。

我常常看到一些初入門的詩寫手發表詩作，犯的最大毛病就是風花雪月寫得華麗又天花亂墜，可是全篇竟然一點真心都沒有！三分感觸膨脹到了十分，擰出來的真情汁液少得可憐。詩這樣「失真」要怎麼去感動人？

還有一些寫了相當一陣子的寫手，看得出學了很多的形容詞和修飾法，但是反而因為過度的注重語法和技巧而把文本的真情蒙蔽或忽略了，那就像我們收到一盒包裝精美的禮盒，費了工夫拆開一看：裡面空空如也，或只有小小不成比例的一塊糖果，要叫讀者如何接受？

真這個元素是詩的起點也是終點，發乎真心故想寫詩，寫詩的時候切不可忘了那顆真心，要寫到什麼程度？最好就是「達意」，達意的意思不是把話說白說盡說到「一絲不掛」，而是「意思到了」、「帶到了」，讀者能「感受到了」或「共鳴了」，「點起火苗了」，如此即可。王國維說：「寫景宜顯，寫情宜隱。」就是這個道理。

●善

歌德說：「所謂真正的智慧，都是曾經被人思考過千百次，但要想使它們真正成為我們自己的，一定要經過我們自己再三思維，直至它們在我個人經驗中生根為止。」追求完美是每個人正面的人生態度，寫作認真的人也都想把自己的作品做最好的陳列和表現。於是簡單來說，「善」就是如何使詩達到「最佳的表現」也就是詩表現的最理想面貌和安排。

文學院學了很多修辭學，無非是要藉由解析文法來更進一步了解如何掌握完善的閱讀和寫作能力。古人「撚斷幾根鬚」、「兩句三年得」、「白髮三千丈」都是為了竭神盡智為詩的完善而絞盡腦汁。

詩自古就是「以最少的文字表達最多的意涵」，可說是文體中質量和密度最高也最富音樂美的文種。以中文寫作的現代詩比拼音為主的希臘語系詩作更是富含變化，字形字義和引申能量，俱有「善」的豐厚潛能。如何把先天這麼優勢的文字的張力達到最大的表現效用。那即是善的最高宗旨。也就是因為我們掌握了中文語言的優勢，使我們的詩的「張力」強大無比，一字可以成詩，一句可以成詩，也可以成組詩或寫長城般連緜不絕的史詩體。

如何運用自己的智慧創作出令讀者眼睛一亮或能擂動心靈的大鼓的詩作，那得端靠寫手的學養，人格，品行，人生經歷和寫作體驗在最適合的時空調配出最佳的文字組合，(也許再加一點點MUSE女神的眷顧)，才能臻化境。如果說「真」是詩的起點和終點，那麼追求詩的善就是「靈魂努力激盪追求完美的過程」，我們怎能不竭盡心力學習和充實豐盈自己的智庫所能，以待這成就千古絶唱的當時彼刻？

●美

美是高尚的情操，靈魂的化境，愉悅的狀態，價值觀的形而上呈現。莎士比亞：

「沒有德性的美貌是轉瞬即逝的；可是因為在你的美貌之中，有一顆美好的靈魂，所以你的美貌是永存的。」雪萊在談到愛時也說：「道德的最大秘密就是愛。或者說，就是逾越我們自己的本性，而溶於旁人的思想，行為或人格中存在的美。」詩的美學正是靈魂的粹練過程和最終的呈現，是透過詩意相溶於別人思想行為中的美。如何以文字奏鳴心情美好的大樂，如何穠纖合度使文字的表演進入審視的眼瞳和提升思考的層次，並使閱讀維持在美妙的愉悅高度？這是詩給讀者的現實價值和整體美感。

詩的美不唯華麗睿智的文字詞句組合和陳列，更包含了節奏、潛在韻律和心靈的波動與共鳴。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審美觀亦有異，簡單的說，一首詩是否能和讀者的美感磁場做最大的契合？那是作者對濟濟讀詩人腦海所描繪的美麗景象和播放的天籟，其中到底有多少人能欣賞聆享這心靈的美？除了靠相契的靈思也要作者精熟的操作演奏技能為根本。

真是詩的起點和終點；善是靈魂努力激盪追求完美的過程；那麼美便是整體諧調的魅力呈現、演出和共鳴。

 PS.發表於海星詩刊第七期2013年春季號

已故名畫家PINO的油畫"the last d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