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阿飛

你睜開眼，不知道是白天還是夜晚？房間空空蕩蕩，你以為那門後站著兩個人？不過極可能是錯覺，因為你根本看不到三碼遠。

總覺得有股重量壓著你的胸膛，就像一生壓著你的重擔，令人有些窒悶，想深呼吸都難…
於是你又閉上眼，你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自己為什麼來到世間，不過你知道你就要走了，但還有些什麼還未了結？

第二次睜眼的時候，刺眼的光亮使你頭昏眼花，刀光劍影嚇得你失魂，於是你又把眼睛閉上，你想大口呼吸，可是嘴巴似乎被什麼蒙住？你想起身，但全身不聽使喚動彈不得…你聽到低微吵雜的聲音，機器的嗶嗶聲，奔跑聲…你覺得陌生又乏味，但你很睏，於是你又沉沉睡去。

第三次是因為有水滴在你的臉上，暖暖的，但你的身子發寒。你想睜開眼，但眼皮似被縫合了一般。你知道四周充滿了人，因為聲音嘈雜…但沒聽到你想聽的聲音，最後你覺得有人牽你的手，然後你被許多悲戚的哭聲淹沒…。

你以為你的肩上長出了翅膀，你應該很快樂，於是你振翅向上。
但你的腳上不知何時繫上了鐵鍊？忽然翅膀不見了！於是你被向下拉引墜落…
你想呼救，但沒有嘴，你想抱頭但沒有手，你想站好，但你竟然什麼都沒有？於是你跌到床上，跌到一個身體裡面，這下可好了，這回你終於可以…睜開眼。

你看到一些熟悉的臉孔，但你不認得他們。你看到滿屋子的愛，但你連一點都無法帶走；你終於看到門後真的站著兩個人，他們一高一矮，來到床前拉你起身。於是你隨他們牽引，忽然房裡的哭聲如海嘯襲來，令你舉步艱難…但你只是回頭不捨地看了一眼，還是身不由己的走出房間。

房間外面也站滿了人，你順著長廊走去，於是他們都閃到兩旁，你忽然覺得很面善？那些夾道送你的人，有的鼓掌，有的呼喊，有的掩面，甚至有的人試著拉扯你的衣服，有的人怒目斥責…你不知道這長廊有多長？好像人生有多長這長廊就有多長？你走過了擁擠的一段，又來到空蕩的一段？你走過得意的一段，又來到落寞的一段…但那長廊其實並不空蕩，因為不時都有熟悉的聲音和影象。你知道這是你走過的甬道，但你不知道最後會通向何方？

終於你來到了甬道盡頭，那是一個漆黑的斗室，連一扇窗都無，裡面只有一張椅子，他們要你坐下等待，然後關門離開。
你渴望光，等待光，當你想起身才發現那椅子竟已經黏在你身上？你越掙扎越是和它成為一體，後來四隻椅腳竟都成了你的下肢？

你心中充滿了驚惶，身上又痛又癢…然後你看到牆壁向你靠攏，斗室漸漸縮小…縮小…縮到緊靠在你身上，最後包裹著你，你覺得呼吸困難，如溺水的蠕蟲…於是你使盡全身力氣用雙手撐破黑暗…

你終於咬破陳舊逃離了你自己，現在你發現自己著一身黑衣在一棵樹上。
你倚樹為生，以樹汁為食，身上流著樹的血液，喝著草葉的露珠。
你可以飛得又高又遠，但你什麼地方都不想去，你只想聲嘶力竭地呼喚，因為你知道那不遠處，有另一個寂寞的靈魂已經等候你一生一世，等著你召喚牠，一同完成最後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