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阿飛攝

●隱私，隱詩──談詩的隱匿意象符徵

從前我曾在一篇詩說文章中說過：好詩就是能感動人的詩。
此外我也曾寫過一篇討論詩的明朗或晦澀的文章，主張：詩如果要感動更多人，就要保留可解的線索給讀者。好詩不見得就是人人都懂的詩，人人都懂的詩也不見得就好。好與壞跟詩的明不明朗沒有絶對關係。重要的是可不可解，有沒有感動人。

一首好詩，要看它的讀者是誰，這裡說的讀者不一定是所有看到它的人！如果它是向某些小眾，甚至某個單一的對象傳達它的訊息或感受，何必要不相關的人去懂它呢？如果阿貓阿狗都看得懂？那首詩說不定就失去了它的深度、味道和可讀性了。

這樣的詩，它的存在不在傳達的普遍性，反而在內歛和隱密性。當你解開了詩人為它所設的重重阻隔才明瞭其指涉的意旨之後，反而能體會它的樂趣。那就像愛上一個美人，如果能親手為她一件一件寬衣解帶，其中的樂趣豈是不得其門而入的尋芳客可感受的？又如「達文西密碼」，如果不是蘊藏著那麼多奧秘和謎底？誰會覺得它迷人和神秘？
可笑的是，有些詩的讀者不能明白它的用意，只因自己看不懂或程度不夠，就一概否認它的價值，更有甚者大加撻伐把它刻意的「隔」當成一種「晦澀」，對之睥睨…實在可笑！

這樣的誤解，多半來自兩種情況：一是本事的阻隔；一是字意的疏離。試舉千朔的詩為例：

【泡泡，沒有風的時候】/千朔

有時，太像一顆泡泡
折射的光都是彩虹
看不到霧的實相
看不到自己的孤單

跳入一座水池
沉溺今天最後一刻的
靈魂化成一顆球
有聲的沉重讓呼吸透明得像天使附身
我不是小孩，但天真的
在風中大喊：飛起來

好像聽見有人呼喚
是海是天空是你還是
幻覺，時間一直吃掉我
早餐午餐晚餐中的每一口彩色味蕾
麻木是唯一對味的佳餚

感覺
此生就是被你吹出來的泡泡
飄浮是註定的方向
沒有風的時候
我就會破散在
心上
最重的地方

這首詩裡的用語都很淺白，尤其最後一段寫得非常好！
但是到底有多少人看得懂它在傳達些什麼？問題是這詩背後的本事恐怕只有作者和相關的對象才能明白，不過不明就裡的讀者其實也能大略解讀感受作者所要抒發傳達的情緒。我們試著來拆解一下作者詩語言的符徵和意涵。

泡泡：圓球，圓滿，完整，表面能反映五光十色的世界。必需靠裡面的氣體支撐才能存在和飛升。波羅蜜多心經：如夢幻泡影…說人生只是一個容易幻滅的，短暫的假象。

風：有強有弱，是空氣的對流，是無形但又真實的存在。風，也是一種抽象的模式或既成的感受。風骨，是一個人可敬的處世態度和品格；文風是文章的風格；風尚是崇尚流行的風潮。風，也是一種無形的傳達和感受，想想風吹拂的感覺…。

水：滋潤、柔情。

我並不打算逐句解構說明這詩的意涵，但讀者看過了我對這詩裡幾個重要的詞語的「延伸意象」解釋，請再細讀和聯結想像句子所要表達的內容，，那麼你還會說這首詩晦澀難懂嗎？讀一次最後一段：

感覺
此生就是被你吹出來的泡泡
飄浮是註定的方向
沒有風的時候
我就會破散在
心上
最重的地方

比喻得多好呀！由於來自某人的「風」支撐著的美麗泡泡，註定了只能漂浮…作者忐忑不安的是：沒有風的時候，是否就要破散？在心上「最重」的地方…千朔果然是個技巧高明的詩寫手呀！

每個寫詩的人都有自己偏愛的意象用語和習慣，如果能掌握詩中詞語的意徵和延伸意義，就不難解讀出詩中要表達的某些本事或情思。不過是否連結了什麼故事或事件，可能只有當事人才能完全明白，除非作者願意吐露讀者才能去解讀。

那麼，請用同樣的聯想能力來讀讀下面這首小詩吧！是不是覺得詩中隱匿的意象格外動人呢？

【雨】

十萬支愛神的箭
在空中寫著
miss miss miss

其實不在空中
我在如鏡的湖面
為你準備好十萬個小小，但不斷
圓滿擴大的靶心
看吧！

你箭箭都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