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阿飛攝於蘭嶼

●包袱

他看著這張照片，看了許久，只是搖搖頭。
「真的不認識嗎？」你再看看清楚吧！

那張相片是在蘭嶼照的，一大片的天空和海，一個背對著鏡頭在船頭坐著，望向大海的男人。似乎在等著？或看著什麼？

他還是搖搖頭，妳覺得有點失望，不過沒關係，妳很有耐心，也許過一會兒他會想起？因為妳不相信他會把妳忘記。
妳推他到庭院，這是個美麗的地方，那庭院向著太平洋，海風吹來令人十分舒爽…
冬季的尾巴了，暖暖的陽光灑在妳們的身上，讓妳想起了那甜蜜的夏季時光。

「真的不記得了嗎？有一個女孩…跟你去蘭嶼，你們很快樂…你們騎著機車環島，海風真是涼快，這就是在環島時拍的。你看！你的旁邊還飄著一朵愛心雲呢！多奇妙呀！那晚你們還去夜遊，憋著氣看樹上的角鴞…」
他望了妳一眼，還是搖搖頭，然後緊緊閉上了眼睛。

「有沒有？不記得了嗎？很浪漫的夏季夜晚呀…手電筒關了之後，海裡面竟然有神奇的螢火蟲…那時我們對著它許願…」他已經不記得了吧？但妳知道妳許下了什麼願？妳說妳要一生一世守在他身邊。
但妳卻一直到現在才來兌現…。

他聽到螢火蟲忽然睜開了雙眼，目光烱烱地看著妳的臉。
「想起來了對不對？怎麼會有螢火蟲在海裡呢？這輩子都沒看過呀~」妳歪著頭會心地笑著，好像在看二十年前神采奕奕英挺成熟的他，那時你二十二，他才三十六。

妳想起那夜的情景，溫暖的手心，然後是他濡濕的…脣。那是妳一生最懷念的夜晚，這使妳一生都喜愛夏天。短暫卻幸福到不行的夏夜啊…但是他卻在離開蘭嶼時跟妳提分手？？？想著想著…妳眼角開始濕潤了起來…
他的眼角也泛起了淚光，不過是因為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妳還是不放棄。
「看看我吧！」妳牽起他的手撫摸妳的臉頰的時候，眼淚剛好不爭氣地掉落。
「是我呀，你說你比我老，以後一定會得痴呆症先忘記我，見了我還會問『妳是誰？』你忘了那時我怎麼回答了嗎？」
他還是搖搖頭。於是妳開始伏在他的膝蓋上哭泣著…

「我說沒關係，不必擔心，到時我一定會回答你：我是你一生最愛的女人！你知道嗎？這張相片我已經看了好多年了，是我幫你照的，每次看這張相片我就想到你還在等我…難道你連最愛的女人都不記得了嗎？」

他還是一昧地搖頭，妳雙手緊握著他，發現他的手有些顫抖，妳滿心悔恨，那次離開蘭嶼之後，那個他最愛的女人去了法國，從此沒有再回來過，一晃都已經過了二十年了。
二十年一眨眼就過了，但妳知道對他來說像一輩子那麼長，妳從沒想到...那年他就發生了車禍。

「你會冷吧？」
妳用手帕幫他拭去眼角的淚水，再幫他把瘸了的那隻腳放上輪椅，緩緩推回療養院裡。

「小姐，交給我就行了！」療養院的護士親切地說。

妳的情緒崩潰，再也忍不住，只好急急地奔向洗手間，在洗手間大哭一場。
這一哭就像把二十年的想念和後悔一次發洩，出來的時候竟已過了四十分鐘？
妳想去向他告別，告訴他妳決定不再離開他。

走到他房號的門外，剛好聽見護士對著他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傷害她？看得出來她很在乎你呢！」

之後妳聽到一聲長長的嘆息。

「唉～二十年前我是為了她的前程才放她自由，二十年後，怎麼能再度變成她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