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轉眼間，我跟渟已經在一起四年。渟從台大中文系畢業，開始在某高中當起老師。她常常勸我，繼續唸下去。我總是無奈的搖搖頭。並不是我不想，而是情況不允許。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兩個人的生活環境差太多。
我跟渟的吵架次數…似乎是一天比一天增多。
「夠了！我受夠你了！」渟吼完之後，她進到房間，猛力關上門。我待在客廳，看著我們一起拍的婚紗發呆。我想起四年前，渟跟我的訂婚。我又看了看現在的自己。我有能力娶她嗎？
我想沒有。
每天渟跟我的話題，會突然插進一個男人─渟學校的一個年輕男老師。我知道張志豪，這個男人是個很不錯的人。對渟很好，是渟在工作場合上的好同事。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當渟講到他的時候，我就是會有那麼一點的不悅。我不知道。
突然間我被一種恐懼所籠罩。一種要失去她的恐懼。我輕輕走進房間，渟背對著我，躺在床上。我爬上床，摟著她。
「渟…對不起。」渟轉了過來，眼中滿是溫情。
「別說了，我知道。」我們的唇覆合在一起，又開始一夜的纏綿。我們之間似乎已經沒有心靈的溝通，只剩下肉體的慾望。而且，一天比一天還加重。但是我相信…有天我們會回到以前的。一定會。
但是我沒想到…會有發生這件事情的一天。跟渟分離的一天…。一天晚上，上班完，我如同往常時間的回家。回到家，卻是一片寂靜的黑暗。我開了燈。
「渟？」沒有回應，渟還沒回到家。難道今天學校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嗎我看了看時鐘，8點。我走去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看。先做飯吧…渟一定還沒吃。我開始在廚房舞鏟弄鍋起來，等到全部一桌的飯菜弄好，已經9點了。
我注意著樓下的動靜，除了附近的狗吠聲，沒有任何聲音。我急了，難道發生什麼事情嗎？我打了渟的手機。
「和信電信您好，你撥的用戶目前沒有回應，請在嘟聲後留言…」
「渟…你在哪，聽到留言快點打電話給我。」她的手機沒開機，我留言了。我在客廳焦急的踱步著，不時抬頭看著時鐘。分秒慢慢的過去，10點…11點…。渟始終沒有給我聯絡。難道真的出事了？
「嘟…嘟嘟…」電話響了，我急忙接了起來。
「喂？」
「喂？阿宣…我阿B…你快來STONE…小渟在這…」我聽到了以後，我抓了件外套，衝出家門。催著油門，迎著風，我的思緒也隨著風亂飄著渟…到底怎麼了？到了STONE，我衝進門，渟坐在沙發上，掩著臉。瑤瑤似乎在跟她說些什麼，阿B看到我來了，走了過來。
「你最好冷靜一點…。」我還弄不清楚阿B的意思，冷靜？到底是怎麼回事。阿B把我推到渟的面前，我蹲了下來。
「渟…怎麼了…。」渟放下她的手，我看到的是淚痕滿面，因為哭了太久而眼睛紅腫的渟。
「宣…。」像是壓抑了許久的喚了我，渟崩潰般的哭了出來。她這一哭讓我不知所措，我摟著她。
「渟…到底是怎麼了？」瑤瑤嘆了口氣。
「他們學校的同事去告訴她媽…說她跟你在一起。」我的腦袋轟然一響。
「是志豪…他想追我…。」張志豪！這個本來只會介入我跟渟話題的男人。現在竟然這麼強硬的闖入我跟渟苦心經營這麼久的世界。
「他…跟我媽媽說…我跟妳在一起…。」渟一邊啜泣著，一邊模糊的說著。一字一句的打碎著我的心。
「我爸媽知道以後…很生氣…。」
「…。」
「他要我跟妳分手…。」終於，渟說出了，今天的事情。
分手。多令人心痛的兩個字。我知道渟是一個不願意忤逆父母的女生她從小就是。但是…我不敢想像現在我，失去了渟…。我真的不敢想。
「哎…難道有情人真的沒辦法在一起嗎？」阿B嘆氣的說著，瑤瑤的眼中因為心疼著我們這對小情人而有眼淚在打轉著。我要向，命運低頭嗎？
難道我永遠真的不能擁有我的幸福？不，我不承認。「渟…明天我跟你回去…跟你父母說明好嗎？」渟驚訝的抬起頭，瞪大眼睛看著我。
「不行！你會被我爸爸打死的。」
「就算打死我，我也不願意跟你分開…！！」
「宣…。」
「渟…我愛你…我愛你…。」我們兩個相擁而泣。時間彷彿停止了。多希望回到，四年前的STONE，當我擁有渟的那一刻。擁有全世界的那一刻。
「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在想什麼。」渟的父親微彎著身體，坐在沙發上，手指交叉著，嚴峻的眼神直視著我。但我知道我不能退縮，如果不想失去渟的話。
「伯父…，我對小渟是真心的，請你放心把她交給我好嗎？」渟的父親眼神突然變了，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慢慢的扭曲變形。
「交給你？」他不屑的嘆了一聲。
「你這種人能給她幸福嗎？」
「伯父，我可以的。」
「你能保證你們能不被社會排斥？」
「…。」小渟靜靜的坐在我旁邊，滿臉的恐懼。是啊，渟的父親說的沒錯，我真的保護她嗎？但是…我不能就因為這樣退縮。我一咬牙，跪了下去。
「伯父…求你成全我們好嗎？」渟看著跪了下去，也跟著我跪。渟的父親站起來，滿臉訝異的看著渟。
「爸…我跟宣是真心相愛的…你放了我們好不好…」渟的父親因為憤怒而全身顫抖，我彷彿看到，當初我的老爸。
「我從小把你養了這麼大…我怎麼教你的？？」渟的父親吼道，渟的眼淚像斷線珍珠般的落下。
「你什麼不好去當…你給我當個同性戀？」因為太過激動的伯父，胸膛激烈的起伏著。渟的父親彷彿是受不了般的倒在沙發上。渟的母親趕緊拿著藥過來。渟的父親推開了伯母的手，盯著我。
「我不管…你如果不跟小渟分手，我就告你。」
「爸…。」
「你這個不肖女！你給我住口！！！」我仍然不想放棄，我不要渟離開我。
「伯父…。」
「都是你！都是你把我們家的小渟教壞的！」
『砰』的一聲，一個玻璃杯砸在我的頭上，水混合著我的血緩緩留下。
「宣！你有沒有怎樣…」
「你還關心她？你關心她做什麼？都是她害你的？」
「爸！她沒有錯啊！」
「你還這麼維護她…好！今天我就讓她死在這裡，為這個社會除害！」
渟的父親拿著一根拐杖，朝我身上狂掃下來。渟的母親趕緊拉著伯父。
「勇仔啊…不要這樣！」
「不要阻止我！今天我不給她一點教訓我是對不起她的父母！」
「宣…你快走！」渟半拖半拉的把我推出門外。
「渟…。」
「宣…對不起…我們分手吧…」渟的淚水像止不住般的掉落，她關上了門。我精神恍惚走在路上。不管著我的傷，不管路人的眼光。我失去渟。還有什麼比這個還要重要。
「阿宣！」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我，我停下了腳步。抱著一袋麵包的小喬驚訝的看著我。
「你是怎麼搞的？」我不吭聲的低頭。
「先去我家…我幫你擦藥。」小喬帶我回到她家，幫我包紮了我的頭。我靜靜的描述著這件事情著使末。小喬看著冷靜的我。
「阿宣…你失去了她…你不難過嗎？」
「……。」
「你真的…甘心就這樣跟他分手嗎？」
「………。」
「阿宣…。」
小喬突然抱了我。
「別這樣…想哭就哭吧…我不想看到這樣的你…。」大滴大滴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我痛哭失聲。在小喬的肩膀上。哭了很久很久。
「宣…以後你要怎麼辦？」
「不知道…。」小喬看著我，以一種深情的眼神。她慢慢靠近的我的臉，輕輕的吻了我。
「你…還有我…。」
「喬…。」
「我…喜歡你…阿宣…。」小喬總是這樣默默的對我付出。但我…沒辦法回報她。因為我愛的是渟。
「喬…對不起，我愛的…是渟…除了她…我誰都不要………。」
「阿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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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渟分手的第三個月。我，剪短了頭髮。早上，我就去公司上班。
晚上則到健身房，徹底發洩。發洩我對渟的想念。渟…你最近好嗎？一天半夜，我枕邊的電話突然響了。我接起了電話。
「喂？」
「宣…。」是一個我熟悉不過的聲音。
「渟…。」我的淚水掉了下來。
「宣…明天下午可以見面嗎？」
「嗯…。」
「那下午兩點在王品咖啡見…，掰…。」等到她掛了許久的電話，我還聽著那一頭的嘟嘟聲。掛了電話，我輾轉反覆難眠。等著隔天下午的到來。我一點就去咖啡廳等，看著窗外。著路過的車輛…行人。我想著我跟渟的過去。想了好多。甚至，我還不知道我們是因為什麼而分離。
「等很久了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了我，我轉了頭，看到了渟。我看了看手錶，才知道已經兩點。我笑著搖搖頭，渟拉開椅子在我對面坐下。
「小姐，請問要什麼？」
「咖啡，謝謝。」等到服務生走後，我們像是幾十年沒見面般的看著對方。沒有人說話，像是在用眼神交談著這三個月的狀況。
「你瘦了。」渟伸手摸摸我已經凹下去的輪廓。我苦笑著，看著渟明顯易見的眼帶。
「妳也是。」渟微笑著，服務生把渟的咖啡放在她的桌上，一股咖啡香蔓延開來。
「過的好嗎？」
「還好。」這句話，是讓渟放心，安慰我自己。我的拳頭早已因為搥牆壁而骨頭變形。渟抓起我的手，看了一下。
「看不出來。」她輕輕摸著凸起的部分。我從我的皮膚上，感覺著渟的體溫。那我在熟悉不過的體溫。一股潮熱的淚水似乎逐漸湧上我的眼睛。
我克制著自己。渟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志豪他…跟我求婚了。」轟然一聲，在我的腦裡。
我看見三個月前，伯父因憤怒而扭曲的臉。渟因為心疼我而淚痕滿面的臉。伯母因為渟的傻而無奈的臉。而我彷彿看到張志豪的陰謀得逞而洋洋得意的臉。
「嗯…很好啊。」這句話彷彿不是從我嘴裡蹦出來似的。渟看了看我。
「我答應了。」
「哦…到時候要請我喝喜酒啊。」
「……。」看著我的從容不迫，渟陷入了沉默。是的，為什麼我會這麼冷靜。我…不難過嗎？我跟渟，來到一個小公園，散步著。秋風吹起地上枯黃的落葉。吹起。飄落。
就和我跟渟的感情一樣。上天把我們湊在一起，卻又硬生生把我們分開渟她還愛我嗎？我不知道。我們兩個人，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這樣，肩並肩，靜靜的走著。像是風雨前的寧靜。太陽下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籠罩。到了我跟渟分開的時候。
「祝你幸福…。」
「宣…你也是…。」我一步步的走離了渟的身邊。淚水，決堤般的落了下來。我比誰都還明白，我還是如此愛著她。無法自拔。
但是現在的我，卻無法放任自己的感情。她終於要找到她這輩子的依靠，不是嗎？我不能再介入她的生活，干擾她的感情。我永遠只會對我自己殘忍，卻無法對她絕情。所以…我只有選擇埋葬我自己。
「宣！」渟突然叫住了我，我，裝成沒聽到似的繼續往前走。我聽到渟小跑步過來的聲音，喔不。別過來…渟，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的淚水。
但是一切都太遲了，渟跑到了我的面前。當然…也看到了我的淚水。
她愣住了。
「這是妳想要看到的結局嗎？」
「宣…。」渟不顧一切的摟住了我。就像是在找尋什麼似的。
「對不起…對不起…。」啜泣哽咽了她的聲音，掩蓋了我的情緒。我抱住了她。兩個人的淚水，隨著空氣，飄到夜空。化成一條星河。微黃的街燈下，稍帶寒意的秋風又吹起。吹走了，我和渟，這段沒有結局的愛情。掙扎了許久，我還是決定去參加渟的婚禮。最後一次跟渟見面完後，我去打了男性荷爾蒙，做了縮胸手術。參加她的婚禮的一個禮拜前，我開始留起鬍子。原因是，不想讓渟，和她的家人困擾。
我挑了套深藍色的西裝，水藍色的襯衫，和棗紅色的領帶。這是渟很久很久以前說，想看我穿的。我想她已經不會記得了。我騎著車，準時到了禮堂。我走了進去，與渟的父親擦身而過。拜男性荷爾蒙所賜，我沒有被認出來。我挑了個後面的位置坐。
渟的結婚典禮，終於開始了。渟，一身雪白的婚紗，在張志豪的陪同下，緩緩走到牧師前面。看著渟，看著她帶著幸福的臉龐。我感覺到我的心，碎了。我選擇靜靜往下看。
「張志豪先生，你願意娶尤渟小姐，不管是生老病死，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看著這個挽著渟的男人，我瞬間真有一股衝動，因為就是他，讓我跟渟分開的。牧師眼睛轉移到了渟的身上。
「尤渟小姐，你願意嫁給張志豪先生，不管是生老病死，永遠不離不棄嗎…？」
「我…」看著渟的嘴唇，漸漸說出。這些能夠令我傷心欲絕的字語。
「願…」她是笑的如此開心，快樂，幸福。這是當初為了我哭的渟嗎？難道一切都是假的？
「意…」我的淚水緩緩留下，不知不覺。她嫁給了張志豪。
「請新郎跟新娘交換結婚戒指…。」我不願意在看下去，我選擇離開。走出禮堂，我拿起一根菸，點著。深吸了一口MarlboroLights，我的思緒還是停留在渟那幸福的臉龐。
禮堂的大門打開了，渟跟張志豪走了出來，後面跟著一群瞎鬧起鬨的人群。我還是冷冷的看著，冷冷的看著渟。突然，渟轉頭看見了我。只是短短數秒鐘。我不知道她在我的眼睛裡讀懂了什麼。她認出我了嗎？我想不會。我再深吸了一口煙，把煙蒂丟在地上踩熄，轉身離去。
「宣！！」只有渟…會這樣叫我。我聽到高根鞋踩著地面的聲音，朝我走來。她，想做什麼？今天是她的結婚典禮。
「小渟！」張志豪跟渟的父母幾乎是同一時間喊出。但渟卻似乎是沒聽到的朝我奔了過來。
「宣…。」渟站在我的面前，眼中帶著淚水。短暫的眼神接觸，我卻看到了她，這陣子的痛楚。這樣真的好嗎？這是妳的婚禮。
「小姐…你認錯人了。」我低沉的嗓音，我想渟她是不會再認為我是以前的那個宣了。
「不…你是宣…我知道你是…。」渟的淚水掉了下來，滴滴扣在我的心弦上。
「不管我是不是，新郎在等你…渟…。」我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白銀的十字架，從我高中守護著我到現在的十字架。我輕輕為渟帶上。渟抓著我的手，不想讓我走。我縮離了我的手，退了一步。
「希望你幸福…。」我對著新郎跟伯父伯母的地方鞠躬了一下，轉身離開。希望你幸福…。是的。即使在怎麼愛你，我知道有天我們終究會分離。但是愛你…就是要讓你幸福…不是嗎？渟，我知道你會過的好。
這是我唯一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