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3-25 18:16:06啪啪芸 ﹑櫫櫫妤 °
七月七日晴【轉】 ╳ 三之四 思念 【上】
三之四 思念
一個細雨綿綿的下午,沈天晴送走了生命中最親、也最愛的男人,
從此,獨自過回一個人的生活。
臨上飛機前,沈瀚宇將她的手放到前來送機的齊光彥手中,對他說:
「我把妹妹交給你了,好好照顧她,
我回來時,她要是少根寒毛,你小心我的拳頭!」
齊光彥點頭允諾。
她目送著他一步步走出她的生命,直到再也看不見,
她輕輕抽回手,向齊光彥輕輕說了聲謝謝,率先走出機場。
他懂她的意思,謝謝他的配合,
沈瀚宇走了,他們也不需要再演戲了。
她會和他同進同出,也只是想讓沈瀚宇安心而已,
她從來就沒有打算拋棄那段感情,她騙了沈瀚宇,騙了所有的人,
為的只是讓他能夠放心地走,開創他全新的人生,
而她,在沒有他的餘生,默默追憶。
所有人,包括齊光彥、甚至是她最愛的那個男人,
大概都料不到吧,她對他竟用情如此之深。
沒有沈瀚宇的日子很平靜,沒有什麼大風大浪,
幾乎可以說是平淡到幾近無趣了,只有每次坐在書桌前寫信給他時,
才能感覺到心的起伏與跳動,但是她又不敢把信寄得太頻繁,怕流洩出思念的痕跡讓他察覺。
哥,我好想你。
這一句話,只能一遍遍在心裡低回,不曾化諸文字。
滿篇的家書,謹慎地挑著日常瑣事來寫,告訴他,
她日子過得有多精彩、多快樂,要他別掛心,從不敢任性地訴說思念。
一年、兩年過去了,除了每年農曆春節來去匆匆外,只能靠書信與電話聯繫。
畢業之後,她在美術館找到一份待遇不差的工作,
但他還是定時匯來生活費,她抗議過,
但他不為所動,說她要是嫌錢太多,
可以存下來當嫁妝。
十五歲那年,他們分離;十八歲那年,她去見他;
二十一歲那年,母親辭世,他歸來;
二十四歲這年,他結婚,帶著新婚妻子遠赴重洋……
今年,她二十六歲了,再等一年,她可以期待另一次刻骨銘心的重逢嗎?
現在,她偶爾也會提筆畫點東西。
去年他的生日,她就是畫了一幅記憶中的畫面,
寄給他當生日禮物,畫中,他與她背靠著背坐在窗邊,
窗外細雨斜陽....
他說,這樣的雨後會有彩虹。
最後是不是有彩虹,她不記得了,
只記得她就是在那一天……吻了他。
好奇怪,她發現年紀愈長,反而愈常想起以前的事,
尤其是那一段在鄉下,有他相伴的日子,純真,無憂。
只要想起他,她就會有滿滿的衝動,想提筆將它記錄下來。
或許是害怕吧,怕她有一天會老得什麼都記不起來,所以她要趁還記得的時候,
將它保留下來。有人說,因為心中的感動很滿很滿,
所以用文章揮灑滿篇感動,現在,
她終於懂了這種感覺,她現在就是有很滿很滿的感動,
所以用圖畫表達。
就這樣,關於年少記憶的作品愈來愈多,
一幅幅全是繞著那個溫柔男孩打轉。直到有一天,
館裡辦展覽,館長與她約好到家裡討論細節,
不經意發現了那些圖,驚為天人。
「我不曉得你有這麼高的繪畫天分,在我館裡當個小職員實在太埋沒你的天分了。」
館長抓著其中一張油彩畫左瞧右看。
「畫中這個俊俏的男孩,是你很重要的人吧?我看你每一張圖都是以他為主軸。」
她只是淺笑不語。
後來也不曉得是怎麼演變的,
館長為她引薦國內知名畫家,積極幫她籌備舉辦展覽事宜……
一直到現在,她都還很茫然。
她從不以為自己的畫有什麼特別值得注目的地方,更不曾想過繪畫天分這回事,
但是他們說,
她的畫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因子,她揮灑在紙墨上的不是色彩,
是情感,所以他們看到的也不是畫,是深沉的情感。
這陣子為了展覽的事,有許多細節要忙,還要交出足夠的作品,
令她嚴重睡眠不足,有幾次畫到一半,
視線突然一陣模糊,她想應該是太累了,
休息一陣子就會沒事。
這一天,接到齊光彥的電話,想起好一陣子沒見面,約了一起吃飯。
現在的他們只是朋友,她清楚地告訴過他,不想再和任何人在感情上有交集。
但是他說,他答應過哥哥要照顧她,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雖然他嘴裡不說,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
吃過飯後,他們興之所至地逛街,她想起要買些繪圖顏料,
順路繞到美術用品社,在過馬路時,雙腿彷彿一瞬間失去了力氣,
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跌了下去。
「小晴,你沒事吧?」
「我……」那一瞬間,視線是模糊的,
只有一片霧濛濛的白光,她伸手摸索他的位置,
找到他伸出來的手,靠著他的力量站起。
「小晴?」他覺得怪怪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不要晃了,再晃還是五根手指頭。」
視線恢復清明,她輕輕吐出口氣,感覺雙腳比較使得上力。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只是最近太累,
有點體力不支而已,忙完這一陣子我會好好休息的。」
齊光彥搖頭。「我看不妥當,醫院就在前面,去檢查一下好了。」
「不要啦,又沒怎樣,你不要浪費醫療資源。」
「大不了我出錢,確定沒事不是更放心嗎?
你要再有意見,我直接打電話向你哥告狀,說你不乖。」
一搬出沈瀚宇,她只能乖乖閉嘴。
沒辦法,這三個字是她的死穴。
「Multiple Sclerosis?」
坐在一旁陪她等報告出爐的齊光彥,乍然聽到陌生名詞,
抓了抓頭髮,一臉茫然。這什麼東西啊?聽都沒聽過。
「中文名稱叫多發性硬化症。」
還是不懂。「那會怎樣?和感冒差不多嗎?吃藥多久會好?」
「呃?」醫生滿臉黑線條。
光看醫生的表情,他就知道他問了個蠢問題。
回頭看見沈天晴茫然失神的表情,他問:「看來你聽過,要不要解釋一下?」
「基本上,多發性硬化症算不上是遺傳疾病,
但是可能和基因有關,也就是說,
親族中有人患過此病,機率會比較高。」醫生發揮專業素養,
向他解釋。
沈天晴恍惚地點了下頭。「我爸--就是死於多發性硬化症。」
「什麼?會死人?」唬、唬爛他的吧?「那、那她……」
「不一定,視個人狀況而定。
有些人會頭暈、疲勞、抽筋、視力模糊,吞嚥困難,
四肢無力,更糟一點,可能會下半身癱瘓,
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這得看她病情控制得如何。」
這麼嚴重?!齊光彥傻眼,說不出話來。
「所以你們要先有心理準備,有什麼事沒做的,
把握機會,目前這種疾病還沒有找到根治的方法,所以,我們也不能保證--」
「媽的,什麼叫不能保證?!」
齊光彥火爆地拍桌叫喝。這蒙古大夫的意思是說她會死嗎?
「光彥--」她神色空茫,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什麼事?小晴。」他趕緊繞回她面前。
「不要……」
「什麼?」他傾耳,捕捉她輕細的音浪。
「不要……告訴哥。」
「都這時候了,你還滿腦子只顧著他!」
齊光彥不由得火大起來。她能不能自私一點、多愛自己一點啊!
她這個樣子……真他XX的讓人心痛!
「不要告訴哥……」她喃喃重複。
「拜託,不要讓他知道……我不要……耽誤他……」
微弱的力道揪扯著他的衣服,心慌地說了一遍又一遍。
「好,我不說、我不說,你不要緊張!」他一張手,用力抱住她。
她鬆了口氣,擠出虛弱的笑花。
「他好不容易,可以過平靜的生活,我不要……不要再成為他的負累……不可以……」
她不記得那天是怎麼回到家的,在床上睡了一整天,
齊光彥也在她身邊陪了她一整天,寸步不離。
那些絕症病患在得知自己病情時都是什麼樣的心情,
她無從得知,奇怪的是,睡醒之後的她,居然能夠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
思緒從來不曾如此清明過,許多以前沒想過的事,全都浮上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