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15 10:02:13絃歆

微笑。說* ;【迷戀魅君】3

【第三章】

  冷空氣自出風口傳來,冰冰涼涼的溫度貼在織昀的臉上,她逐漸醒轉,在清醒的同
時,疼痛也開始侵襲她的知覺。睜開眼,適應了燦然的光線,她發現自己正對上伯墉帶
笑的眸子。

  好愛笑的男人,他好像無時無刻都在笑,彷彿世界上都沒有事可以為難他。

  為什麼他可以笑得這麼理所當然?痛苦中的人最恨人家笑出一口白牙,好似在嘲諷
別人的不幸。別開臉,她告訴自己——她討厭他的笑。

  「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會痛?〞他幫忙把床搖正,走到床的另一邊,讓她能半坐
著和他說話。

  她搖搖頭,倔強地否認了痛覺。

  「逞強!你身上有很多處瘀傷,一碰觸到就會痛得你齜牙咧嘴,正是所謂的牽一發
而動全身。〞他語帶幽默說得輕松。

  「你的同情心真豐沛。〞她挖苦他。

  「我贊成你的說法,因此我會給你足量的止痛藥,不會讓你美美的臉扭曲得太難看
。〞

  低下頭看到自己兩條上厚重石膏的腿,倏地,她飛蹙起眉。〞我的腳怎麼了?」

  「斷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等它們復原後就能又蹦又跳,跟沒受傷前一樣好用。
〞「要多久才會好?一年、三年、五年還是十年?〞

  「沒你想得那麼久,有點耐心。〞

  她嚙咬住手背,久久不說話。這是織昀發愁時的習慣動作。

  見她愁眉不展,伯墉安慰說;〞你就當腳在美容護膚好了,等卸下這層『敷腳霜
’,你的腳就會變得『白拋拋、幼咪咪’,女生對於愛美一向很捨得付出的,是不是?〞

  「給我一個確定的日期,我要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離開。〞她橫瞪著他那張微笑不曾
退離的臉。

  「嗯……我想想……對了!等我一下。〞他沉吟一會兒,既而轉身離去,等再度出
現在她面前時,已是五分鐘後的事了。他捧著一個花盆,遞向織昀,綠油油的葉子將蒼
白的病房增添了生命力。

  「你要我吃中國草藥?〞不會吧!想起那種噁心味道,她開始有嘔吐的欲望。

  「想哪裡去了?我要你好好照顧它,等它開花時,我保證你就可以出院了。」他被
她的想像力惹得發笑。

  「要是它開不了花,我就一輩子出不了院?〞植物能告訴她出院日期?他還真科學


  「我沒那麼惡毒,不會找棵不開花的植物來欺侮你。〞

  「請不要敷衍我。我的腳是不是好不了?」

  「你是對全天下人都抱持防備之心,還是獨獨對我的開刀技術不具信心?〞

  「你操的刀?一個實習醫生?〞她推測使他的年齡頂多是個實習醫生。

  「我建議你試著信任我。〞他熱絡地說。

  「對不起,我從來不認識『信任’這個字眼。〞她冷冷的回應。

  「那麼就讓我來當你的啟蒙老師,教會你『信任’。〞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對她抱持那麼多耐心。

  「怎麼又不說話?不是被撞傻了吧?〞伯墉坐上她的床沿,試圖引出她的心思。

  「你是心理醫生嗎?我為什麼要對你說!〞她繼續張牙舞爪,難道他感受不出他有
多令人討厭嗎?

  「我雖不主修心理學,但多少有些涉獵,況且心理會影響生理是人盡皆知的,你要
快快樂樂的,傷口才會復原得快。〞

  織昀撇開頭,不想看見他那對善於說服人的眼睛。

  「你從來不笑的嗎?」他不放棄地繞過病床,再次迎向她的臉。

  「對不起!我的臉做不出『微笑’這號表情,如果你想看笑容,建議你打開門、走
出去,到別的女人臉上找找,機率會大一點。〞她沒察覺這句話裡的酸意有多重,理所
當然地順口說出。

  「看來,你的人生貧乏得很,除了『信任’、『微笑’之外,回回你缺少的東西還不
少。沒關係!我的人生資源非常豐富,我來幫你把不足的部分補齊,讓你活得生氣盎然
、不再有缺憾。〞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大費周章,你對每個病人都這樣嗎?」

  「怎樣?太雞婆嗎?如果你的意思是這樣,那麼我要回答你——不!我只對你一個
人『大費周章’。〞

  「為什麼?〞她抽絲剝繭地追問,她強烈地想窺探他的心態。

  「因為你是特殊的!〞在他心裡,她一直是特殊的。

  自從他遠遠地瞥見她在榕樹下的單薄身影時,他就知道他們終會扯上關係,不論是
哪一層關係。

  他的話讓她的臉頰浮上一層紅暈,〞我不認為自己特殊。〞

  冷漠的語氣出現軟化。

  「你當然是特殊的,至少我們之間還存有著『特殊關係’。〞

  「特殊關係?〞她不解,除了病患與醫生,他們之間還有其他關係嗎?

  「你忘記了嗎?我們是一家人?〞他提醒。

  「一家人?〞她想起他和織語的文定。

  「是不是我解釋得不夠清楚?請你仔細聽好,我們不是一家人,永遠也不會是。我
跟羅獻庭、羅織語沒有任何『關係’。因此,請你眼裡不要再以『特殊’看待我。〞她激
烈地揮過手,吊在手上的點滴被扯落,一縷鮮血自血管中冒出。

  那些刻意被冷落的痛覺一古腦兒侵襲她的知覺,痛得她蜷縮起身…「小心一點!〞
他急忙按住傷口,為她止血。

  「收起你的好心腸,我不領情。〞他對她的反彈不回應。

  他動作輕柔且仔細地為她處理好傷口,彷彿心疼她般。織昀看著他專注認真的神情
,胸口有股感動在翻攪。她是怎麼了,心跳一陣強過一陣,一絲絲的甜蜜、喜悅,噙在
領邊、滲入喉間……搖擺不定的心找到定位,焦躁難安的情化成綿密的喜……處理好傷
口,他重新幫她把點滴固定。

  伯墉溫和地說:「雖然你很漂亮,但我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脾氣不好的病人。〞

  「我從沒有用『溫柔’形容過自己!〞她話鋒一轉,〞可以請教你一件事嗎?」

  「請說。

  「要到什麼時候你才會走得遠遠的,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她賭氣地說。

  「真那麼急著擺脫我?〞他語調中藏著一分失望,很輕很淡的一分,輕得讓織昀無
所知覺。

  「沒錯!〞她倔強地別開臉。

  「等小植物開了花、你的腳卸下敷腳霜後,你和我這個嘮叨的男人就『契約終止
’,我馬上轉身離開,再也不來煩你,好不好?〞他縱容地說。

  他幫她把被子拉高,像哄孩子般地拍拍她的臉頰。〞好了!別再抬槓,留一些精神
來養病,眼睛閉起來休息。〞

  他走了,望住他的背影,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那讓人傾心也放心的氣質,讓織
昀堅硬的心逐漸軟化。

  「你是健忘還是粗心?老是忘記澆水。〞伯墉用水杯幫他那盆被忽略的可憐植物,
澆上半杯水。

  「它跟你求救,說它快渴死了嗎?」

  幾天相處下來,伯墉的耐心相待終於讓織陶卸下尖芒利刺,她不再與他針鋒相對,
相反地有時他們還能相談甚歡。

  「等它開口喊救命的時候,就藥石罔效啦!你不認真一點,說不定它開不了花,你
就真的出不了院。〞他語帶威脅。

  「我才不要對它認真,萬一我把全部心血擺在它身上,等它開了花,我卻還在這張
床上數日出日落,我一定會嘔死。〞下意識地,她摸著它綠油油的葉片。

  「你總是這麼害怕受傷嗎?」他認真地觀察她的表情。

  「不!受傷對於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我早已麻木不仁、沒有感覺了。」她升起
一抹傲然。

  「我換個方式問——你是害怕期待落空,才寧可選擇不期待才不會失望?〞

  「也許我性格中的消極因子占了大多數,任何事我寧可做最壞的打算,也不要抱持
一點點希望,因為當希望落空是很痛苦的。〞

  她沒迴避他的問題,這個小小〞進步〞,讓他很愉快。

  「可是期待、幻想在我們成長過程中,是很美好的經驗。〞

  「美好的經驗?這種東西對我而言太奢侈了,我要不起。〞

  「你要得起,只要你肯敞開心胸學會接納。〞

  「接納?你要我去接納什麼?〞她升起警戒。

  「你身邊的人、事、物。〞

  「在這些東西裡,有沒有包括你的未婚妻?有沒有包括你的岳父、岳母?〞織昀冷
笑出聲。〞他們派你來當說客?你處心積慮接近我的目的,就是要我配合你們演出一出
『闔家團圓’?〞

  「若不是你的態度那麼惡劣,我真會為你的敏銳觀察力喝彩。〞

  「我猜對了,你接近我果然有目的。〞

  「我的目的是要你快樂,要你像個正常的十九歲女孩一樣健康、活潑,要你放棄仇
恨,解放別人也解放你自己。〞他句句都發自真心。

  「別白費心機了。」

  「我沒有白費心機。〞

  「你這麼費心地討好岳父母、未婚妻,不覺得很累嗎?」她苛刻地質問。

  「我是費心了,但是我討好的對象是你,不是旁人。〞他毫不受她尖酸的態度影響


  織昀沉默了,她想不出自己哪裡值得他討好。

  「我很好奇,為什麼你對羅教授有這麼多的怨恨?〞

  「如果你在嘲諷不屑的眼光中生活了十九年,我確定你能學會偏激。〞

  「據我所知,他從未放棄過你們母女,他是愛你的。〞

  「每個月的固定探望就算不放棄?如果愛我為什麼不留在身邊照顧我、陪我長大?
愛我為什麼不要給我一個完整的家?〞

  「感情的事情很難令人下評斷,如果他選擇留在你身邊,織語和師母是不是就要和
你們角色互換,演出憎恨的那一方。〞

  「如果我是第三者,我的道德良知不會容許我去憎恨,它只叫我退隱、不去侵佔別
人的婚姻。〞她頑強地說。

  「令堂對你的憎恨沒有任何意見嗎?」

  他提醒了織昀曾答應母親的事。

  是啊!是啊!她說不恨他、答應不恨他,她也想過跑得遠遠的,看不見、聽不到,
自然就恨不了了,可是她沒預料過會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

  搖搖頭,她頹然地說:「你出去吧!我累了。」

  「躲避或仇恨都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式。〞

  「我從來就不想要解決,那是死結,解不開、脫不了。我和他們是永遠的敵人!〞
她狂吼。

  「就因為他無法勉強自己去愛你母親,因為他支配不了命運,無法要求它不要讓他
碰上真愛。所以你恨他?〞

  「勉強?你們男人說話都是這麼不負責任嗎?誰勉強他娶我母親?誰勉強他生下我
?誰又勉強他去毀掉一個女人的一生?〞

  「負責任的方式有很多種,不見得要把兩個彼此不相愛的人綁在一起,才叫負責任
。〞

  「是啊!這就是重點了,他不愛媽媽,而媽媽卻愛了他一輩子呀!他不想和媽媽綁
在一起,就不該去找來那條繩子。〞

  「令堂也是這樣憎恨他嗎?」

  「不!她沒有恨過他。他的人、他的心不在——她仍然愛他。他身邊有了別人——
她仍然愛他。他要放她去尋找她的愛情——她還是在他的大房子裡,默默地等待,等他
有朝一日回過頭來愛她,即使他只能分一點點愛給她,她都會心滿意足、死而無憾。〞

  「你的母親很癡情也很執著。〞

  「可惜她生不逢時,在古代這種人可以拿到貞節牌坊,在現代她只能抑鬱而終。春
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干,她真的是無路可走了才不得不放手啊!」淚水在眼眶
中打轉,最終還是抵不住傷心的催逼,而氾濫成災。

  「她的愛沒讓你感動,沒辦法釋放你心中的恨嗎?你和你父親都是她最疼惜的人,
你們這樣她怎能安心?〞他為她拭去淚液,輕擁她入懷。

  在他懷中,織昀的怨恨奇異地被抹平了,他的話語、他的呵護一寸寸剝除她固執的
驕傲,是不是被關心、被疼愛的人就無法去恨?是不是再多的恨永遠敵不過愛和包容。

  「我答應過媽媽不去恨他,可是見到了他我才知道,我做不到,不管我有多努力都
辦不到。〞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她有一絲迷惘。

  「對自己有點信心。〞他捧起織昀的臉,為她加油打氣。

  「好難、好難……〞她退縮。

  「你一定辦得到!別讓仇怨主宰你的生命、操縱你的性情。抑害你的快樂。〞

  「你的口才很好,適合當律師。〞

  「我更適合當朋友,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他溫柔的笑又回到他臉上,為她傳送溫
暖。

  曾幾何時,她已經開始喜歡上他的笑容?

  「朋友?〞

  「別告訴我,『朋友’對你而言太奢侈了,你要不起。我拒絕接受這種推托,因為
我很便宜的,物美價廉、經濟實惠,總之,好處多得不可勝數。〞

  伯墉的幽默引出她噗吭一笑。

  「你笑了?和我想像的差很多。〞

  「聽不懂。〞她搖搖頭滿臉困惑。

  「我以為你笑起來會變成恐怖的老巫婆,所以才不常笑,現在看來倒還好嘛!〞他
吐了違心之論。

  「只是還好?〞他是客氣還是辭窮?看過她微笑的男人都是用傾城傾國、閉月羞花
這類誇張辭彙來形容,而他僅僅用了〞還好〞?

  「是還好,眉清自秀的看起來挺順眼。〞

  「你真吝嗇。〞她皺皺鼻子,嘟起小嘴,有了小女生的嬌態。

  「吝嗇?〞

  「誇獎別人很難嗎?你不會說我笑起來讓你如沐春風嗎?說不定我一高興,就多笑
幾個讓你看。〞

  的確,他太缺乏誇獎女孩子的經驗。伯墉用手指耙梳過她的長髮,〞它們打結得好
厲害。〞伯墉試著在手中把它們分開。〞我好想洗頭髮。〞

  「我去借一輛輪椅帶你出去洗。〞他在她眼底看到期盼。

  「可以嗎?你今天不用上班?〞

  「別說你生命中除了『信任』、『微笑』以外,連『請假』也不懂。〞

  「你不要老是盜用我的話來取笑我,我要抽版權的。〞

  「消費者付費,合情合理!〞說畢,他從口袋掏出十元硬幣一個。

  「十元?你當我是廉價品?〞

  說說笑笑間他推來輪椅,抱起輕盈的織昀,在放下瞬間,他竟捨不得放手……

  《未完待續》
                 - 【微笑。說】傳輸中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