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27 02:12:31某狐

魍魎之宴【記憶】【夜鬥】

※記憶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真正的愛存在。

所謂的愛,只是人們出於自利的緣故,藉情義的名義,相互需索,相互利用,來滿足一己的欲望。偽飾以“愛”的糖衣,包藏起醜陋、真實的欲求,這就是愛,一個出於人們自欺心態、不存在於現世的存在。

如魅的白色面孔在眼前晃動,冰涼的長指搭在自己肩頭,紅唇緊偎著面頰,帶點蠱惑意味的呢喃,就像薰煙一般飄進了他的耳朵。因為逆光的緣故,仲夏的炎炎裡,他看不清眼前人面上的神情,只感覺到對方殘留在頰邊的吐息,和從自己與木造地板接觸的腳底升起的、不屬於這季節的森冷寒意。

早留,你在跟孩子說些什麼?不遠處父親的聲音傳來。

沒什麼。

在他的印象中應是很秀麗的白臉轉開,起身望聲音的方向走去,遺下空氣中淡淡的藤花香。

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話罷了,伊呂哥。

是嗎?我可不相信。八叔不以為然地接口。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緋呂。失陪了。

人兒繞過兩人,獨自走開。

奇怪的傢伙,簡直莫名其妙。八叔抱怨了一聲,又衝他補了一句。

小直,以後少跟那種人在一起,省得你爸爸跟大家操心,聽見了嗎?


但他沒有真正聽進去,只記得他那美麗的七叔。在他五歲的夏日。


※夜鬥

絢爛的河燈,沿著墨黑如夜的緋川流過,這裡正是京城到了夜晚最受歡迎的花街。

岩浪是一名武士。就像多數投身在某某大人物底下的武士一樣,領取薪俸的那天,頭一件事就是到城裡最有名的花街好好樂一樂。岩浪當然也不例外。可不,這會兒在一處小苑的樓上,他正摟著一名歌妓胡鬧呢!

「您真是的,岩浪大人。就愛對人家動手動腳,曲子才彈到一半哪!」貼著岩浪臂彎的黃衣歌妓衣襟半敞,不依地往岩浪剛從她手中搶過拋開的曲琴挪去。

「別管那玩意兒,陪我好好玩玩!」混著酒意粗聲道,岩浪大手一撈就讓歌妓落回他胳膊彎:「再說,有什麼樂器發出的聲音,能比妳菊日香更誘人呢?」嘴裡一面說道,一隻手也不安分地滑入菊日香半開的前襟內,開始連串的挑撫。

淫靡的夜晚就此啟動。空氣中剩下的,只有足以焚身的高熱。


無燈闃暗的屋裡,岩浪倏地睜大雙目。身畔是菊日香溫熱光滑的胴體,不遠處傳來巡夜人陣陣的打更聲。

一滴冷汗滑過岩浪的背脊。

不同於周圍一些濫竽充數的半調子,出身西南的岩浪可是個貨真價實的武士,擁有的不只是武士的尊嚴和驕傲,也包括身為武士的警覺。今晚,岩浪的警覺讓他知道自己有了危險。

那是一道濃烈的殺氣,全然不加掩飾的直逼入睡夢中,令他驚醒。


迅速著裝來到樓下,岩浪一手按著腰際的佩刀,立於深夜無人行經的花街上。陰寒的夜風掠過耳畔,他靜靜等候殺氣的主人──他即將的對手現身。

不容忽視的強大殺意逐步逼近。

憑著街角幾盞隨風擺盪、忽明忽暗的微亮燈火,黑暗中當先進入視線的,是名敲更的灰衣老者。一瞬間岩浪幾乎以為這就是他等候中、深藏不露的對手,然而眼光稍微挪後,他很快明白自己錯了。

一個面具覆面的黑衣人。

「烏鷲岬的岩浪?」冰冷的男中音自那人口中響起。

「不錯。我就是你要找的人。」烏鷲岬是他的故鄉。看到男人的那一剎那,岩浪登時明白了一切。

是「他們」就難怪了。即使相隔甚遠,散發出的強大之「氣」也不會減弱……

「你果然現身了。」像是回應他內心所想,黑衣人不帶一絲感情地緩緩說道:「我知道你會在此,但要在花街大大小小的娼寮酒肆裡找出你來,未免太費神了,所以直接放出我的『氣』誘你出現。能感應到我的氣是衝著你而來,也算是名高手。」

對方最後一句話似乎是發自真心的讚美,可惜岩浪並不領情:「少廢話!你是來殺我的,別以為講句好聽的我就會站著任你宰割!」話才說完,岩浪已拔出佩刀衝向黑衣人,轉眼已是數刀起落。

面迎岩浪接連攻勢,黑衣人不加抵擋,只是不斷側身閃避,身子屢屢緊貼刀鋒而過,稍偏個一毫一釐便成血光之災,驚險萬分。這邊岩浪見屢攻不下,對方卻是不慌不忙,一味閃躲,擺明了試自己功夫如何,心下浮躁,招勢間開始露出破綻。一聲大喝,他虛砍一刀,趁勢往後一跳脫出戰圈。

「亮出你的刀來!」別玩啥貓捉老鼠的遊戲!岩浪心底暗罵。

「……聽說有人叫你『追魂刀』?」黑衣人的問話從那頭傳來,依舊是不冷不熱的音調。

「是又如何?」岩浪皺了下眉頭。這是幾位同僚看過他動武後,給他封的外號,很快在四圍傳開了。只是不明白這人為何在此時提起。

「…不如何,放馬過來吧!」

幾乎是同時,兩人各自由靜止狀態迅速朝對方衝去,不同的是黑衣人的刀仍未出鞘,而岩浪的刀已然逼近黑衣人面前不過數寸。

就在同時,岩浪看到面前泛起一層輕紗也似的薄霧。



一道細細的切痕浮現在岩浪的頸上,幾滴血珠順著那道切縫緩緩滑落。

出生烏鷲岬的武士岩浪,斃命當場。瞪大的雙眼,彷彿仍訴說著他死前滿心的不可置信。

「追魂刀」,簡言之就是讚揚用刀者刀法神速。然而,就在今晚的花街,追魂刀見證了它並非世上最快的刀。

不遠處的花街一角,親眼目睹這場夜鬥的那名打更老人軟倒在地、渾身打顫,滿腦子轉的只有三字:「影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