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9-17 07:44:11雪子

她哭倒在旁人懷裡【附轉載】

早上我學弟通知我有篇文章提到我

我11號晚上跟朋友去樂生
凌晨回家一次 早上又去樂生
我到樂生的時候 警察已經封鎖正門口了
我從回籠醫院那裡到現場
那時候學生已經把自己的身體用鐵鍊鎖在地上或障礙物上
不久警察就開始抓人了

我每次目睹學生跟警察衝突或者阿伯罵警察的畫面
我身體動不了
連口號也喊不出來(我不敢罵別人)
只會流眼淚
自己也覺得很丟臉 不過每次就這樣 沒辦法

我在抱著朋友流淚的時候
我也注意到有人在拍我們
那時候一邊難過一邊在想:
「一個旁觀抓人的,她哭倒在旁人懷裡」是不是因為很符合那位男人對女人的刻板印象 我才被他拍照
萬一他是媒體記者
之後我那哭泣的照相被刊登出來的話
是不是我成為強化一般人對女人的刻板印象的共犯...

這麼想是因為
我幾年前在日本參加助選活動
跟大家一起站在某個火車站前做宣傳活動
那時候下雨
那天有個報社來採訪
後來另外一個助選者看那個記者的報導就說
他把我們的助選活動描寫成「健気な女性」
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反正就是
他描寫的方法跟男性候選人和助選人的活動的描寫方式很不一樣就是了

學生/社會運動和女性的身體經驗
這個議題吸引我
我也想了解參與抗議活動的女性如何看待與警察衝突或喊口號等行為
還有如何面對鏡頭或旁人的詢問

<參考>

「這一夜,我們以唾沫、身體相連」

文章來自:
http://blog.roodo.com/yinsp1006/archives/4130425.html


九月十二日凌晨,我撥了〝樂生公車〞的電話,凌晨一點多,約好在台電大樓捷運站附近,一輛白色五人座小轎車,上了車,駕駛座是一位叫做〝堯〞的男子,後來又陸續在師大附近載了兩個大學生,一個是就讀於東吳中文的香港僑生﹝他提到皇后碼頭,我便跟他說, 7月30號我也去了﹞,一個是香港僑生一起打工的朋友﹝後來才知道我們在前幾個禮拜見過,他是吾友阿流教過的學生﹞,接著又在古亭站接了第五個人,和堯一樣是樂青的核心成員。坐滿了,往萬華方向駛去,過橋到板橋,再往新莊,目的地只有一處:樂生院。

到了樂生院,約凌晨兩點,已經聚集了一些人,聽堯說,原來到晚間十點,還不到二十個人,讓他們十分緊張,不得不在半夜緊急動員,所以想到了樂生公車,後來據統計,到早上七點為止,約聚集了兩百人左右。

聚集的廣場,也就是明天早上要抗爭的地點,開始分組,有鐵鍊組﹝以鐵鍊纏繞身體,並扣住地面,不過這沒用,後來被警察的利剪剪開﹞,火把組,以及填床組。我加入的是填床組,在前、後、左、右各有四排相連倒放的大木床,抗爭的學生得以屈身其中,讓警察難以抓人。

四處望去,沒有一張熟悉的臉孔。一個穿著黑衣服的樂青過來問我是不是運詩人,我嚇了一跳,她說在有河看過我。又遇見一個很久不見的政大學妹,和男朋友一起來,後來我們一直待在一起,在木床裡緊扣著手,直到被警察抓走,我們才失散。

今晚有許多人像我一樣,憑著一股衝動就來了。都是陌生人,半夜裡忍著哈欠,漸漸也找出一種半疏離半親密的相處之道,因為有著同樣簡單的目的:〝為樂生〞,於是不免覺得相親。香港僑生分享他的黑色捲菸,黑醋栗口味,政大學妹抽了幾口,再傳給旁邊的人抽,口水相染,也無所謂。我窩身在木箱裡,有時度咕,醒來就和旁邊的人聊天,右邊是政大學妹,左邊是台大新聞所的一個男生,剛認識的男生,我們必須開始練習肢體接觸,兩手緊扣,怎麼樣才不會被警察抓走。

漫長的一夜,天開始亮,過了凌晨四點﹝據線報的時間﹞,警察沒來。凌晨五點,遇到日日春的夥伴也來聲援,芳萍幫我介紹黑手那卡西的成員,好一個巧,黑手的辦公室搬到了晉江街,我的雙向街、本命街。凌晨六點,媒體開始聚集,平面或電子媒體,聽說獨缺自由。準備抗爭的我們分食吐司麵包、餅乾、水,儲備體力。也開始輪流分享一罐嬰兒油,塗在手上,念茲在茲的是怎麼從公權力手中滑走。

七點,警察來了,聚集在捷運工地,打算從右邊進來,領頭的是霹靂小組。大家開始喊口號:「蘇貞昌承諾跳票,爭議未決,立即停工」,這句話我們一直一直喊,喊到警察把我們抓上車為止。

七點半,警察進來,開始抓左邊木箱的人,然後是前面、後面,最後右邊,有次序的層層突破。我在右邊,和我的夥伴們緊扣住手,我其實不能很了解左邊、前面、後面的粗暴情況,我只看見站在我面前,一個旁觀抓人的,長相清麗的女子在哭,她哭倒在旁人懷裡,看起來好難過,哭著哭著,照相機攝取了她的鏡頭。

最後,終於輪到「我們」,相機和攝影機先來,他們敏銳地察知,快要輪到這一群人了。我們離開木箱,由 楊祖珺帶頭,手扣手圍坐在地上,喊口號喊得聲音都啞了。我們以身體相連,死抓住對方的手,害怕失去對方的程度,好似情人手足。警察先是搶走中間一個男生的鼓,再一一扳開我們的手指,一一拖離、帶開,帶到外圍,再帶上車,走山路,迂迴繞路離開。


這一夜,先是在暗夜裡上了陌生人的車。

這一夜,我們還不怎麼熟悉,卻交換以杯水、捲煙,以唾沫相染,身體緊緊相連。
肉身緊緊相連,好去對抗另一座鋼鐵的,夾帶棍棒而來,訓練有素的公權力身體。

這一夜是這麼結束的。我們沒有錢,擔心怎麼回家,被摘掉了眼鏡,筋疲力盡,喉嚨啞了,餓了、渴了,倦極的身體,卻彷彿新生。先回去睡一覺,明日還要繼續。

這裡可以看當天的情形:
http://www.twango.com/media/treasurevideo.public/treasurevideo.10001

Sprache 2007-09-18 06:34:16

不論是哪位,都讓人動容!

運詩人 2007-09-18 01:26:03

雪子:

妳好!我是運詩人。

當初我寫到〝旁觀抓人的〞,我對於〝旁觀〞這個詞,琢磨了一下,因為這個詞看似有點負面的意味:冷眼旁觀。但我的本意,沒有貶抑的意思,旁觀是不得不然,適度的〝冷眼〞也可以幫助稍稍自那激情的現場抽離出來。我面對著妳,卻背對著抓人的現場,妳的哭泣,給我很大的震懾,並不是軟弱的表現,而是我藉由妳的眼睛,折射出,我自己眼睛無法察覺到的暴力,正在發生。我雖然身在現場,又好像不在現場,有些時候,面對迫近眼前的暴力,反而有一種非現實感。的確是你的觀看以及哭泣,把我又重新帶回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