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12 13:59:23雪子

尋求alternative 完成版

雪子已經把這篇報告交出去了,現在只能乖乖等老師的評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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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 Macfarlane、Alan Macfarlane,2005年,《綠色黃金 茶葉的故事》,商周出版。

我想,讀《綠色黃金 茶葉的故事》,不僅能了解茶葉的歷史,也會給我們再檢討日常生活中視為理所當然的觀點的機會。

我本來很樂觀地以為,「越境」、「移動」會給我全新的觀點,尋求alternative會給我批判主流價值觀的機會,但是讀這本書後深刻意識到,之前我對「越境」、「移動」或「alternative」過於期待。當我真正「越境」、「移動」在台灣開始唸書後發現,我們不管到哪裡還是逃不了「普遍」(「西方人的觀點」和「英文」),尋求「alternative 」是一個很可笑的行為,當我拼命尋求「alternative」的同時,反而不知不覺之中更強調「普遍」的存在,最近甚至覺得「alternative」和「普遍」這二元對立根本無法成立,我應該解構其二元對立,承認有的只有「普遍」。「alternative」也是一種「特殊」,「普遍」為了證明其正當性,需要發現「特殊」。我們要發現「alternative」,一定要依據「普遍」。我跟台灣學生只能透過學會「西方人的觀點」才能彼此了解、溝通,地理位置、種族、歷史關係等等因素都是次要的,幫助不大。

讀了《綠色黃金》和『甘さと権力』,讀起來語言上沒有很大的問題,而且讀得「很順」。不過我認為這「讀得很順」隱含了有些問題。

比如說,被視為具有普遍價值的作品,如薩依德的《東方主義》,把它放在不同社會脈絡裡,其意義會完全不一樣,他曾經批評過中東地區的人「誤讀 」他作品。也就是說,第三世界國族主義者往往以為薩依德是反美、反歐,並替第三世界國家講話,其實薩依德批判的是西方人的東方主義式的觀點、思考模式,非西方人讀薩依德作品時必須要注意,因為非西方人也已經內化類似的觀點(如日本人觀看其他亞洲地區人民、台灣人觀看東南亞人民時往往會以東方主義式的觀點去觀看對方),因此非西方人也根本逃不了檢討自己。

那麼,在台灣唸書的日本人 讀了《綠色黃金》讀得很順代表什麼?我是否有誤讀的可能性?為什麼由西方人來談中國或日本就很容易接受?為什麼西方人認識岡倉天心、榮西禪師,我就很高興?我為什麼那麼地渴望西方人對日本文化的肯定?另外,我很好奇的是,如果非西方人寫茶的世界史,我會不會讀得那麼的順?(其實我們準備報告的那一天晚上查到介紹茶的歷史的大陸網站 ,我讀得並不很順,甚至很懷疑地態度去看它。)

或許,我在日本讀《綠色黃金》日文版不會產生以上的疑問或困惑,地理位置的移動在某種程度成功地促使我進一步思考也不一定。

另外,我在報告時也稍微提到威爾斯‧威廉斯和約翰‧桑納爾的觀點;

威爾斯‧威廉斯《中國總論》:茶的影響是在眾多的偶發事件中不能忽略的。
中國人家居式、安靜的生活和習慣要歸功於他們持續地飲用這種飲料,因為這種他們輕啜(ㄔㄨㄛ)的淡茶使他們用所有的時間選擇待在茶桌旁。若他們的習慣是啜飲威士忌,那麼悲慘、貧窮、爭吵和疾病就會取代節儉、安靜和勤奮。中國人一般常見的節約是因為茶而不是其他的原因...。假如有人路過北京、廣東或大阪的街頭,看到這些城市裡,茶館與茶園喧鬧歡樂氣氛下的勞工和閒著沒事做的人,就會質疑茶的價值,質疑茶作為一種調和劑和滿足人們慾望及熱情的價值,茶必須被當成是一種人們為了滿足某些渴望而喝的飲料(p138)。

約翰‧桑納爾《茶的普遍用途:特性與效用》
中國人的民族性之所以如此溫和,社會井然有序,我們探究是否這樣的溫文儒(ㄖㄨ)雅與訓良個性有關係,是不是想太多了呢?(p139)

以上兩個人的文章反映了當時西方人對中國的想像,也就是說,「西方=動態」、「東方=靜態」式的想法,如作者所說的「英國人=具侵略性、好戰」、「東方=溫和、不善變(p138)」,我認為這樣的思考模式到現在還有,甚至非西方人也已經內化如此的觀點。比如說,在日本喜歡去亞洲旅遊的backpacker(尋求alternative的人)常會強調亞洲人民的「活力」。當backpacker強調亞洲人民有「活力」,反而暗示我們的既有觀念(如「亞洲=呆滯」)。

我很在意的並不是作者本身的史觀或對資料的看法是否洽當,我一直在意的是,為什麼我跟台灣學生能把他的觀點視為理所當然這一點。

我承認在這世界(至少學術界是如此吧)alternative的事物根本不存在後該怎麼辦才好?酒井直樹在<文明差異與批評:論全球化與文化國族主義的共謀關係 >一文中寫道:

在全球化所引起的種種問題之中,英語帝國主義可算是最清晰可見的問題之一。大家都認為英語的大量使用,會令越來越多的公共空間落入由美國主導的溝通中心之中。本文卻指出以堅守國族語言與文化作為抵抗英語帝國的手段,從根本上就是誤導性的。(略)因此翻譯是本文處理批評問題、研究政治抗爭與文化協商的焦點和重心。

我已經不覺得翻譯能動搖「普遍」、「主流」價值觀,相反的,翻譯促使進一步擴大「普遍」、「主流」價值觀的機率更高,但也還不甘心完全放棄令我們反省的alternative價值觀的存在,也希望跟他人分享它。

週末邊再讀岩渕《Transnational Japan》,邊思考這次準備報告的過程感到焦慮的原因。我想,雖然我已經反省過我原來對亞洲的觀點-就如岩渕所說的,不認為亞洲人民活在同一個時代裡-,但是,我還是跟其他日本人一樣沒辦法完全放棄一種既有觀念,也就是說,亞洲只能透過日本才能接觸「西方」,或者日本還沒吸收到的「西方」在亞洲不可能存在,因此根本沒有想到或不想承認亞洲也跟日本一樣各自直接吸收「西方」。

抱持這樣的觀念的日本人到現在到處都有,最近印象比較深刻的經驗是,長年從事社運和日中有好運動,現在推動日中友好的民間團體擔任代表理事的日本女性聽到我要去台灣研究性別議題時,她說「台灣女性地位比日本低吧?」。她先生是有名的中國近代史學者,她本身也長期從事中國研究和中日友好活動,她們是很典型的「有良心的左派知識份子」,她那一句話表明,即使具有批判精神的中國專家,但還是擺脫不了岩渕在該書提到的思考模式。

我因想拒絕那種以關懷式眼光觀看亞洲的日本學術界氣氛而選擇來台灣唸書(更不用說我跟右派格格不入吧,雖然有人因我表明喜歡台灣而把我當作右派分子...),但後來還是意識到我已經深深地內化上述的思考模式。比如說,跟台灣學生一起讀《綠色黃金 茶葉的故事》,讀到英國人描寫的中國或日本的飲茶歷史,或者研究人類學的台灣同學提到美國人類學者的日本研究說日本人的生活習慣如何如何的時候,理性上知道每個人都有詮釋權,有權以西方人的觀點詮釋中國或日本,我不反對,但心理上還是難免會有「要討論日本人的生活習慣,為什麼不看日本人寫的論文?為什麼我們西方人要等西方人幫我們分析才可以彼此了解?」的感受。

我在台灣讀了《綠色黃金 茶葉的故事》,這個經驗讓我再思考「普遍」與「特殊」的二元對立,以及「日本」與「亞洲」的關係,雖然這個過程蠻痛苦,但我很感謝有中文版,如果我看英文版的話,查完辭典就累死,根本沒有力氣進一步思考...。

最後我要強調,我並不認為非西方人必須要展現alternative,我同意酒井直樹的看法,不認同為了突顯台灣性不讓發言者說中文而強迫他說台語的做法等,認為強迫native作出alternative的表現會有反效果,如果一直強調自己的台灣性(或日本性),即使那個人受到西方世界的肯定也永遠脫離不了「那個人具有特殊性」的標籤,根本無法推翻既有觀念。

<參考>
表千家 http://www.omotesenke.com/index.html
裏千家http://www.urasenke.or.jp/texte/index.html

* 所謂的「日本文化」也在明治時代由西方人「發現」的,因此看以上網站也有可能找不到另類的茶葉歷史,只供參考。

雪子 2006-09-27 21:42:10

Sprache 桑:
那應該是把我同學講的話紀錄下來,明天確認陳榮華的翻譯後再向你報告。

Sprache 2006-09-27 03:34:18

雪子桑,

謝謝!期待妳完成這個對照表,這樣我也可以偷偷學一點。

另外,想不到陳榮華還將Ontologie翻譯成「本體論」、而非「存有論」。請問他真的是這麼翻譯嗎?若是的話,這可有趣了。想再看看他會怎麼翻譯其他的術語。

雪子 2006-09-26 14:25:44

Sprache桑

>有把海德格術語的中譯名跟日譯名做個對照表的話,可否給我一份。

昨天我整理得很少(臉紅),不過我以後一定要邊讀課本邊整理對照表,否則跟不上上課(泣),希望這學期結束時完成有用的對照表。

參考:
此有→現存在
存有→存在
存有者→存在者
被探索者→問われるもの
被研究者→問いかけられているもの
探索欲得知者→問いただされている事柄
本體論→存在論
關心存有→気がか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