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24 02:14:00小令
生命的月臺,離開或是到站。--寫在台港戲劇展之後。
這是一個吊詭的過程。
劇場白夜黑晝的日子一月餘,一團團的人來,一團團的人走,每天在公司/家/劇場/機場/應酬場合間來回擺蕩,等到終於有時間抬頭望天時,似乎已然千年。
從堆積如麻的製作連絡檔信函之中抬頭,發現自己其實,錯過很多。
北大劇社這學期的戲沒有看。朋友辛苦自編自導的戲沒有看。N通來自太平洋彼岸的電話沒有接。耶誕節新年根本沒有心思過。什麼等待許久的李白皮臉通通因為自己下廚後對劇場的暫時反胃而連看的欲望都沒有。連梅豔芳還有寶馬案都是後知後覺,更別說久久久久未寫的文章還有信件了。
連映在澄色藍天中的橘色柿子還有紅色秋葉都忘了打招呼。
然後,大幕拉起,就竟然要緊接著過年了。
很多情緒與事件接連攪拌之下,日子濃縮緊張到根本沒有時間感覺自己的表情,直到離開的前夕,所有高興的熱鬧的忿怒的疲倦的都暫時盹著後,在北京街頭的午夜時分,四九天的冷風一吹,感覺臉頰麻木疼痛,才突然失笑,啊,怎麼會有這些遇見發生。
從最學術的到最通俗的,最俚俗的到最都會的,愛著並且生活著的兩個都市就這樣真的在這個冬天遇見了。
起心動念,不過就是個分享。分享那個城市中我愛的朋友們給這個城市,也分享這個城市的美麗給那個城市的人們。
當然,代價不算小。但,也收穫還有學習到很多。
像是整理檔案跨海溝通學合約學跟不同質地不同個性的團體溝通,像是學習放下原本的親疏偏好,對待每一個團如一不管自己是不是人家的執行製作,看見不同的創作方式搜集不同團的歷史背景資料一如上一堂臺灣小劇場歷史課;像是,帶著一群認真而努力(連臺灣團都說比同年齡的臺灣學生棒很多)的娃娃兵忙裏忙外,在工作私人交際還有劇場間尋求最大公約數,像是,不動聲色在演完的慶功宴上跟就坐身邊的革命夥伴用手機短信為了下一團的佈景吵架。哈哈。
也看見很多不美麗與美麗。
最美麗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純然流動。
很喜歡前幾檔戲時,每一檔戲最後一場演出恰恰都是下一檔的抵達,每每忙忙亂亂,接了下一檔戲的人,check-in、接風飯之後,趕去劇場看上一團的演出,走進劇場,導演們演員們crew們嘻嘻嘻地問安警告天氣有多冷或是呵呵呵地抓到喔舞監出了個包唷,連在臺北時,都很難有這樣的陣仗,有這樣的空間還有機會讓他們彼此看見彼此對話。
也很喜歡每次送別時,每一檔戲最終的離開時,都不忘貼心地把下一團可能會需要用到的物品仔細地留下交付,從川貝枇杷膏到黑膠地板貼布不一而足,都是身為臺灣劇場人的彼此關心與緊密團結。
更喜歡看見臺北的朋友跟北京的小朋友大朋友們交流交心,看見原本只能從單向轉述中認知的彼此,能夠面對面相處工作,也讓以後的轉述或是介紹,開始有了真正聯繫的意義。(雖然有時候忙裏忙外時看見大家親密無間難免還是會吃醋啦,哈。)
當然,美麗的還有劇場中的那些畫面情節聲響與動作。
早安夜車的漂浮。那些在閃光時揮灑一如人心浮動的動作聲音。
備忘錄的透明音符。那些讓我在不完美的彩排時就眼淚掉到發抖的音符,還有那方獨立乾淨的藍天白雲。
可愛冤仇人的字幕還有二哥的愛心手藝。那個搞笑的黯、然、銷、魂、槍、大大的"再會"還有連演完後都縈繞在劇場走廊中久久不散的滷味香氣。
黑洞之外的奇異空間。那個既獨立又被層層包圍的觀演環境,還有讓人不由自主覺著身在黑洞之中的魅異。
收信快樂的信封樹。那棵差點讓我跟夥伴半夜吵翻屋頂卻在劇場中完成的那一刻讓我掉下眼淚的信封樹。
除了這些,還有不管是原本親近的陌生的敬畏的、卻都在離開的瞬間變得貼近熟稔的他們。
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覺到勢單力薄的小劇場原來聯合起來,可以是有這麼大能量的。
能量大到,當最後一團離開的瞬間,竟覺得,不是結束,卻才是開始。
若劇場本身有生命的話,這個離開卻正才是到站。
他們還有很多很多作品沒有被看見,也還可以去很多很多城市巡演,甚至,以後一定會有的,此次相識的人的很多很多合作很多很多爭吵還有很多很多交流。
當然。還有緊急煞車的地下鐵。那個暫時延宕卻一定會被完成的夢。
導演哀悼煞車的方式,是孩子式的暫時不愛美3天、把收拾好去北京的行李箱供著說就是不拆;而雖是莫名奇妙被捲入,最後流產的獨立製作人也多少還是有點無奈的賭氣,哀悼的方式則是很製作人很俗氣地把所有聯絡公關所花費的車票發票收據帳簿封在一個餅乾盒中,認真地寫下,Subway2003 Account Payable。
然後揉揉眼睛,繼續努力。為更多的看見還有交會而努力。
不會去問可否永不落幕,因為知道永不落幕的方式只有不氣餒不倦怠的努力。當劇團朋友紛紛問著還敢做嗎?只有更大聲的說,敢。
也謝謝這一路上幫助的扶持的參與的鼓勵的說風涼話的沒肩膀的不負責的所有人,沒有你們,不會有這些看見與美麗。
謝謝。
小令,2004/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