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珍律師和我過去所認識法律人很不一樣，她喜好文學，熱衷參與藝文活動，甚至自己創作小說，還獲得過第二屆法律文學獎（2004）。去年開始，她展開了學琴之路，我初次聽說時，很為她開心，因為能從聆聽者跨足為召喚樂聲的魔法師，音樂勢必又將帶著她到更深邃的地方，但我也不免擔心，以我曾看過眾多成人習琴之例，恐怕會因工作忙碌而無法持續練習，又或是學習至需要雙手、雙腳並用時，因實在需要過於大量耐心才得以克服而卻步。

然而，我憂慮的事都沒有發生在黃律師身上。她從在事務所周邊敲叩一家音樂教室之門開始，到偶然在古董店戀上一台老琴，爾後又屢屢以手機錄下練習過程，一天一天與鋼琴更為緊密，對彈琴的熱愛也一點一點更加熾烈。

她因為喜歡貝多芬和巴赫，上週特別詢問我是否有《悲愴》奏鳴曲與巴赫《郭德堡變奏曲》和平均律BWV868的「簡易版」樂譜。我知道《悲愴》的簡易版樂譜一定有，因為它的第二樂章主題太美、太容易朗朗上口、太值得被初學者認識了。但《郭德堡變奏曲》和平均律肯定沒有，因為它們的音符組織並不過於複雜，改編成簡易版可能在很多人的看法中並未有其必要，但實際上，這些音符確實又一點都不簡單，需要一定程度才能掌握。最關鍵的是，巴赫這兩首之美正美在樂曲的多聲部交織，若減少聲部也就瓦解了原始精神，《悲愴》不然，它是由旋律加上伴奏組織而成，改編時只要稍加簡化伴奏，維持旋律原貌，作品本色還算能夠呈現。

不過，我知道賜珍律師開口，肯定是因為喜歡得強烈了，所以我很快便決定，那就自己來改編吧！先去譜櫃翻出這兩首曲子，接著打開線上寫譜網站準備，然後開始「掙扎」，因為最難的就是「兩權相害取其輕」，編曲時要不斷在心中估量少去某一聲部後，原作會失去多少內涵，但留下了這個，還能稱得上「簡易」嗎？（其中平均律前奏曲還因為樂曲稍長，我需要努力找到可以在曲中跳接到尾奏的斷點）。總算經過一番拉扯，這兩首曲子有了黃律師「委託」的初學版本。

將樂譜傳給黃律師後，她似乎很快地就跑到鋼琴上嘗試，因為她說她要再請她的老師標上指法。我想標指法要比編曲快多了，我拿起鉛筆，動動指頭，讓每一頁佈滿了12345，接著音太高或太低者，我標上唱名，有升降記號者，我畫上紅圈。一份原本白淨的樂譜，此刻便有了更「真實」、那種可以被放在琴架上的模樣了。

委請秋芳老師轉交給黃律師時，也請老師帶話：這音符的進行超過初學者教本甚多，其中為了讓指法與樂句妥當貼合（某些指頭適合彈起奏或尾奏等等這類細節），需要不少轉指技巧（更確切指的是「移動手型」）。說起來好像有點神，但其實道理很簡單，在鍵盤上實際解釋便能快速理解，比較麻煩的其實還是回歸到欲流暢呈現樂曲所需那日復一日、耐著性子的練習…（期待世界首演中！）

對我而言也是可貴的練習；不是精進編曲技巧而已，更是練習用不同的方式把活在音樂裡的開心帶給別人。謝謝黃律師囉，我相信這個「案子」會為律師生活加入歡愉、清爽的滋味，也為所有想認識音樂的人，踩出了一條讓生活別緻、有意思的私房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