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旦那日開口說了故事，這是她此生第一次說故事。

這陣子，旦呈現對故事的熱切，
當我說故事給她聽時，她的兩眼圓睜，一眨也不眨，像是在捕捉畫面一樣。

週六的睡前，我很累，說要說故事給她的，
我心眼裡的畫面是”三隻貓咪坐在窗口”
於是我開口說：「從前從前，有三隻貓咪，坐在窗口，一動也不動….」
，「一動也不動….」邊描述我的內在畫面邊等著它開始轉換….
而我的內在畫面卻靜止在那裡，
於是我重複說著：「一動也不動…」….
「沒了。」

旦還是很滿足，她只說了：「好短」
然後她說：「換我來講！」
我嚇了一跳：「妳講什麼？」
她老神在在：「我講故事給妳聽。」

她很開心，直接開口：「從前從前有一隻貓咪，….」(喔～也是貓咪的故事)
「貓咪怕怕貓咪」（真好聽）
「還有一隻狗狗」
「狗狗也怕怕貓咪」（是怕貓咪的主題）
一旁看書的阿樹吶喊：「狗狗才不會怕怕貓咪呢！」
「會，狗狗也怕怕貓咪」（然後呢？）
「還有一個姊姊，她也怕怕貓咪。」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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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故事，當媽媽的我覺得好聽極了，
我聽得是她說故事的神情，她每說一句，就露出最燦爛的笑靨，
大大的笑臉，滿意的開懷大笑。

而我的心裡，讚嘆著說：「這就是隱喻的創造嘛！」
旦的此生，若有明顯的創傷，就是怕怕貓咪這件事。
在阿嬤家，原來有三隻波斯貓，現在也還有兩隻，
喜歡賴人的吉野，經常嘗試要用身體去靠近旦旦，
旦會害怕，會說話以後，她不時說：「我怕怕吉野，我怕怕貓咪」

旦當時害怕的東西很多，當她表達時，我們都會說：「那就摸摸它」
（通常是看書，書上的畫片）
或是有人來家裡，有些人她會說怕，我會說：「那媽媽抱妳，妳可以看著他」
（通常，過一陣子再問她，她會說：「不怕了」，或說：「還會怕」）
對吉野的怕持續很久，後來展示範與貓咪間的情誼，她才改口說：「不怕了」
吉野大概也學會了，旦不可能摸他，也沒威脅到旦了。

但從旦的故事裡，貓咪的主題裡，還是”怕怕”的故事，
這是她的潛意識浮現出畫面來，讓旦訴說的故事，
隱喻故事，以追隨畫面的方式來進行，如同白日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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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貓咪的故事，旦繼續說，「我還要再說一個故事」
「從前從前有一隻兔兔」，
「兔兔不怕貓咪」
「說完了。」

「好聽，好聽，還有嗎？」我開始像個愛聽故事的小孩，吵著她再說一個。

她又說：
「從前從前有一個妹妹」
「她想要吃糖果」
「她的爸爸不要剝給她吃」
「放進冰箱」
「出門了」
「沒了」

呵呵呵，我好滿足，
在笑鬧中，我們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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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醒來，我想起旦說的故事，
知道她的內在也有不怕貓咪的面向。
也聽懂，她最近的主題就是要吃糖，還有因為吃糖與父母間的對立或協商。
果真，當天晚上，考驗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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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也是週日，我帶完一天工作坊結束，精神好極了（我是越工作精神越好）
我要去洗澡前，旦說要吃”阿力”（巧克力的暱稱）
我給了她一顆See’s的巧克力硬糖，咬成小塊放在碗裡給她。
我說：「一人兩顆，旦妳的另外一顆，在我這裡，等一下再來拿」

我遲遲沒去洗澡，在瀏覽mail，還說了通電話。
旦吃完跑來了：「媽媽，我要兩顆糖果」
（哥哥捨不得吃，拿著兩顆糖在手上，玩彈珠）
我給她一顆：「妳已經吃掉一顆了，這是妳的第二顆」
她開始哭：「我要兩顆阿力糖果」

那是一種用哭的表達，沒有心碎般的傷心能量，也沒有操控的尖銳聲音，
她就是表達，她的需要得不到滿足，平緩而均勻的語調，
嘴巴大大張開，哭得很云稱，很久很久，不時說著：「我要兩顆」

我說：「旦，妳已經有兩顆糖果了，一顆在妳的肚子，一顆在妳的手上」
還有：「旦，妳是不是大便了？ 媽媽幫妳洗屁屁，換尿不好不好？」
她哭說：「我還要兩顆阿力」

我一邊看著螢幕，寫了一封信，
她站在一旁，堅定地哭著。
我不時蹲下來，專心抱著她，她繼續哭說：「我還要兩顆糖果」
我認真說：「旦，你知道，在我們家，哭哭要不到東西的」
，「妳是不是大便了？ 我們去換尿不好不好？」
「我還要兩顆糖果」，小女孩意念無法中斷。
，「你已經有兩顆糖果了，跟哥哥一樣，妳的一顆在肚子裡。」
「1＋1=2,2就是兩的意思」
「我還要兩顆糖果」，小女孩反覆說。

她還是繼續哭，大約5分鐘，我決定要去洗澡，
把她抱到爸爸和哥哥玩的房間，準備去洗澡。
離走前，聽見爸爸：「旦旦，我給妳一顆…這樣就是兩顆了好不好」
於是我回頭：「老公，我請求你，讓我來吧！」
於是我將女兒抱到浴室，讓她舒服地，站在浴缸旁邊，繼續哭。
她一手抓著糖果，一手拿著碗，很可愛的樣子，楮在我身邊。


我在浴缸裡洗澡，保持與她對話，
我心裡知道，只要取得她的回答，就能終止她，催眠一樣的執著。

我問著一堆問題：「1＋1＝多少？ 妳知道嗎？」
「妳是不是肚子餓了？」
「媽媽等一下給妳吃泡麵好不好？」
「妳的肚肚裡有一顆糖啊，它現在走到哪裡了？」

這些問句，我覺得她是聽進去的，但是她忙著哭與堅持，
總是回答我：「我還要兩顆糖果」

於是我繼續說話：
「哥哥的糖果，含在嘴巴裡，妳的糖果呢？ 是不是拿在手上？」
「喔～ 對了，狗狗怕不怕貓咪？」
小女孩回答了：「不怕。」

「貓咪怕不怕貓咪？」我想起她昨夜的隱喻故事，
「不怕！」小女孩的哭泣中斷了。

我開始好奇起來，想起昨夜旦說的故事：「那兔兔怕不怕貓咪？」
「兔兔也不怕」小女孩有著頑皮的表情。

「那誰會怕貓咪？」我很好奇，
「妳～」小女孩用食指指著我，大聲說，臉上有著大大的快樂。
「我？ 我會怕貓咪？」我很好奇。

她忽然快樂起來，開始說出一連串的話，
每一句都充滿愉快的大大笑臉：
「我的肚肚裡有一顆糖果，我的手上有一顆糖果，這就是兩顆糖果」
「哥哥有兩顆糖果，我也有兩顆糖果」
「我的糖果，是阿～力～（特別大聲又拉長）的糖果」
「我的糖果，放在碗裡吃。」

我問她：「那妳有大便嗎？」
「有！」
「要不要換尿布」
「要！」
「肚子餓不餓？」
「餓！」
「想不想吃泡麵？」
「想！」
「要先換尿布，還是先吃東西？」
「先換尿布」
「要先吃糖果，還是先吃泡麵？」
「先吃糖果」
….
所有先前不順的回答，現在一併都順了起來，
重點是：伴隨著滿滿的歡樂與笑意。

小女生啊，海底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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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樣詮釋這互動的過程：
她的受挫，卡在很深的潛意識，
她的持續哭泣，只重複一句話的反覆，已經是半恍惚的催眠，
途中我數次的擁抱，有接觸到她，
但我同時照顧著自己，與她之間也若即若離。

直到我真的洗澡了，我全然地舒適滿足，
於是我有真心可以與她互動。
當我使用了她的隱喻語言，「貓咪怕不怕貓咪？」
原來說出隱喻的內在被觸動了，那可能是比恍惚的她，更深的潛意識，
於是，我們之間的聯繫回來了。

一連串，剛剛我說的所有的話語，她都記得，
她一股腦地說出來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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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前後，她至少哭了15分鐘，
我對於自己，能堅持紀律，又不失耐性，最後還使用了隱喻語言，
也感到很滿足。
我跑去展那兒說：「我在教她，哭哭要不到東西，要真正能溝通，需求就滿足了」
展對我大大嘉許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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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故事很長，細細地寫下，記錄一個神奇的女孩，與自戀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