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前才發現昨夜忘了洗樹兒學校的餐碗。
（幼稚園的孩子有3個餐碗，由家長洗）
我洗了，讓樹兒用餐巾紙擦乾。
（擦自己的碗，是他的工作）

由於趕著出門，我也坐下來幫忙。
擦了兩個碗蓋。
這時候孩子說話了（有些生氣），「媽媽，你不要擦，那是我的工作」
於是我放手去做別的事。

一會兒，孩子拿著碗蓋墊腳尖去廚房水槽要沖水。
又一會兒，孩子怒沖沖地，「媽媽，你要幫我拿碗蓋去沖水。」
我知道他的邏輯，他要將碗蓋弄濕，拿回他的工作。

遠遠地看他睜大眼睛，理直氣壯的樣子看我。
我不覺得自己犯錯，說，「樹，媽媽不會做這種事。 碗蓋乾了，是我要的。」
，「如過你想要弄濕再來一次，那是你要的，你自己做。」

孩子開始大哭，遠遠走過來我身上擦眼淚。
他說，「可是我太矮，弄不到水龍頭。」
我說，「那就去浴室的水龍頭，那是你夠高的地方。」

孩子自己拿著碗蓋弄濕了，或許是挫折什麼的，他生氣了，
將碗蓋摔在地上，地板好濕。
我說，「樹兒，請你等一下一起把地板擦乾。」

他哭了，跑到爸爸身邊，抱著他擦眼淚。
情緒有些激動，他大口吐出喉嚨裡的老痰。
展很高興的鼓勵他：「樹，你做到了，吐痰就是這種感覺。」
（我們一直為他無法學會吐痰傷腦筋）
（展一直陪著昕兒，昕兒的開心玩耍不受影響）

他哭完，繼續去擦碗。
我請他記得把使用過的紙丟垃圾桶，
幾經週折，他也認真地擦乾地板。

這時候他又哭了，「媽媽，我今天不要你送我，我要爸爸送。」
（今天夫妻兩的工作分配，是我送樹兒，展送昕兒，因為我比較早有事）
我說，「不好意思，爸爸下午會去接你。 早上是我送的。」
，「如果你不要我送，今天就沒人送你了。」

這時候我也感受自己的連續挫折。
當我堅持走「力量」的選擇，一再拖延自己的出門時間，心裡也嘔起來了。
我揹起背包，往門口走去。

展開口了，「老婆，妳至少停下來做三方會談；
若你要把孩子交給我，也要跟我說啊。 我看見樹很多挫折，我不知你怎麼了，你是不是也不好過？」

是啊，原來我也忘記關懷自己，
與力量關係還不是很好的我，在早上的狀態裡，我得封閉溫柔才能有力量。
我感受到心裡的嘔氣，一種負向的情緒。
心裡浮起客體關係裡提到的好媽媽與壞媽媽，
提醒自己得開口承認負向情緒，事情才可能往真實的方向走，盡量減少我們複雜的心理轉折。
於是，我說，「是啊，我早上不喜歡樹兒做的一些事。」

說完這句話，我柔聲說，「樹，我們出門了。」
孩子站起來，跟著我出門。

到了校門口，我提早停車。
問他，「你早上是不是覺得媽媽對你很兇？」
孩子抱著我，點點頭，一點眼淚滑下。

我蹲下來，身體已經柔軟了，溫柔的抱著他，
「樹，不好意思，媽媽不太會做。」
，「媽媽早上一直在想，我要怎麼樣才會教會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孩子好奇。
「就是哭哭的時候，事情還可以往前走。」

我看著樹兒眼睛說，
「在你很小的時候，你哭哭，我們一定停下來抱你。等你哭完。」
，「現在你比較有力量了，你哭哭，我們不會主動抱你，我們會等你想要抱時才抱你。」，「而且，我想教會你，即使哭哭，還是有力量讓事情往前走。」
「我懂了。」孩子說。

我們兩都有些受傷後的柔軟，牽起手走向學校門口。
老師來了，樹兒回頭說，「媽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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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我沒有與人打過架，
而這輩子唯一能開放吵架又和好的人，也只有展。
在一般的人際關係裡，若有衝突或意見不同的時候，
我遇到的朋友，都還蠻能理性表達與互相了解的。

想起有一次在舊的工作單位，
我覺得被主管誤解，他覺得我不認錯。
那次的齟齬，到現在都還沒說清楚。

與力量交手的練習太少，
於是我還沒學會在使用力量時，依然保持溫柔開放與頑皮。

如同樹兒，他要表達他的意見時，
得伴隨生氣，彷彿這樣才有力量。

我曾在開車時，教樹兒練習，
“有力量地表達自己，不需要用生氣的口吻“，
我們兩練習了好久，他學不會拿掉生氣，我感受不到自己真正的力量。

其實，早上我們兩，都在自己的堅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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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時，我看到能避開這些衝突的契機，
就是當我看到他墊腳尖很努力而碰不到水龍頭時，
可以說，「樹，媽媽幫你開水，你想要再把碗蓋沖濕一次自己擦，是嗎？」
但因為我無法接納這樣的行為，所以無法聆聽。
（背後也許是浪費時間浪費水的理念什麼的。）

我也可以在他將濕碗蓋摔到地上時，
聆聽他，「樹，你快要氣餒了，這麼多波折，好累，是嗎？」
但我因為對他摔碗的動作無法真心接納，所以我冷冷的說，
「樹，請你記得把地板擦乾」

溫柔不在，沒有聆聽的表達，對孩子而言，也許激發的不是真正的力量，
而是一種，「隔絕內在溫柔的力氣。」

這不就是一般男孩長成男人的歷程嗎？
學會「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前進方式。

很鏡子地，在我今日與樹兒的衝突裡，我也壓抑著自己的需求，奮力前進。

若我，同時聆聽自己，也去聆聽樹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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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在心裡對自己說，
「理書，妳早上還在疲憊中，妳正在推著自己出門，其實妳想要的，也是眷戀家，不想出門的。」
於是，我更能柔軟的聆聽到自己對樹兒的轉移性投射：「樹，不好意思，媽媽把自己不想出門的動力，投射到你身上。 我擦你的碗蓋，我引發你與我的衝突，好讓我們可以繼續停留在家裡。」

：）
真好，我能聆聽至此。
這樣複雜的話語，是無法對單純的兒子表達的。
但是當我能如此聆聽自己之後，我會在第一瞬間，很柔軟而有力量的說，
「喔！ 對不起，媽媽搶了你的工作，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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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與溫柔，
需要好大的智慧學習，
需要好多的坦誠，對自己的，與對孩子的。

此刻，我能理解這個真實至此，
心裡感受到一種觸動，一種可以落淚的力量感。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