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未來樹兒的信

樹：
今天早上在電梯口，你淚漣漣地要求我：「媽媽，那妳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呆在家裡。」 我回頭一直在思索，這是什麼意思。 後來我明白，你心裡說的是，「如果家裡沒有媽媽在，那我去上學也就認了。 可是想到家裡有媽媽，以前每天早上都是在家裡快樂的玩，為什麼今天不行？」 我猜，如果是這樣，對出門的你，心裡會有不甘吧！
因著這樣的思考，我的心痛了起來。（就在胸口的正中央，心包經的位置）

心痛是我作了一件自己最不認同的事──早上我用了”如果---我就撤回愛”的方式，來與你互動。 媽媽要承認，當時我在說謊。 也就是，如果你真的今天沒去上學而留在家裡，我會很無奈，也會因不能睡覺而疲憊，但我無法不跟你說話。 因為在我們之間的流動與溝通的需要是這麼自然，我怎麼能親手殘酷地扼殺自己的需要與忽視你的懇切呢？
而我知道，今天的你，因為爸爸和我聯手說不跟你說話，才讓你真的鐵了心，往學校的方向前去。 爸爸說，後來你的淚就全部都止住了，牽著園長的手往裡走。 然後，你回頭，真情而悲傷地問：「那放學回家，你們會跟我說話、跟我玩嗎？」
我的心痛是，這麼多年來，媽媽最享受的時光就是早上單純陪你在家玩，這是我們很幸福的時光。 一瞬間媽媽也猶豫起來，怎麼這麼急著催促你去上學，為的是哪樁？


早上你說，「我不要去上學。」 我問：「那你要的是什麼？」 你說，「我要在家裡，跟你們一起快樂的玩。」 正如同媽媽在聯絡簿上告訴你的小虹老師：「從樹兒回家快樂雀躍的樣子，他喜歡學校是肯定的。 他的能力發展在適應學校生活也會很輕鬆。 現在唯一剩下的，是他對家裡的眷戀與多情，所以每天早上的分離是有悲傷的，但我確定，即使大聲哭著說再見，他都能在幾分鐘內，恢復平靜，融入學校生活。」
是啊，因為你的能力和對學校的喜歡，讓我這麼堅定你可以到學校。 可是，我如何回應你對家的喜歡與依戀？ 我也曾是很戀家的小孩？ 記不記得昨天，媽媽跟你說，「媽媽懂你的捨不得我們。 因為媽媽以前上高中、上大學、出國唸書---與外婆分離時都會哭，哭得很慘。」 是啊，媽媽即使已經習慣一個人住外面了，在車子要來時，要說再見時，我還是會掉淚，有時候會一路哭到台中、台北；坐飛機時還一路哭過太平洋。 媽媽昨天也說了，「即使捨不得，還是要分離。 因為，我很高興人生有這麼多的外出的經驗，那讓我現在有很多快樂的可能。」 即使是40歲的我，每回要離開外婆家時，還都會偷偷掉淚呢。
可是，你只有3歲多呢！

對啊，今天下午你回家，媽媽得跟你承認我的猶豫和不確定。 早上媽媽讓自己裝作，很堅定要你上學的樣子，罔顧你堅定的「不要去。」 這不是真實。 真實是，「我和你都有兩邊的聲音。 對於去上學與留在家裡。」

對於你喜歡早上留家裡的念頭，你上學的早上，我和爸爸商量了好辦法。
那就是，我們可以早上8點起來，3個人吃早餐，然後一起玩。 玩到10點，你再去上學。 我們也一併送小蛋蛋到阿嬤家。 這樣，你可以擁有早上在家玩的幸福，也可以有到學校的快樂。 爸爸媽媽可以享受溫暖幸福的早晨，還可以留時間給自己工作。
這個辦法，實行上的困難，就是我們全家得在9點鐘上床。 那就是爸爸媽媽在晚上，要很有效率地過日子才行，不可以撒懶拖延晚上的家務事。 你也要一起合作，早早洗澡，把你晚上有的各種慾望，早早作了，讓自己可以甘願上床。


回想起這兩週，你有四次賴著不上學的紀錄。
第一次，你說了，我們很快就同意。 因為媽媽認為，要有退路才有前行的勇氣。 那一天，你回家，我們和小蛋蛋3人在家過著很愉快的生活。 你因為照顧媽媽想睡覺的需要，所以學會一個人安靜的玩。 而那一天，你也有許多時間與小蛋蛋在一起。 我看到，你跟小蛋蛋有越來越多的聯繫，越來越多的喜歡。 那一天，你在家發現，原來你已經可以自己唸一本書。 一本我已經唸給你超過20次的繪本。 這樣你有好大的信心與快樂。

第二次，你說不上學，我們給你的條件是，你親自去跟小虹老師請假，然後保證第二天要去。 你做到了，一個勇氣的嘗試。 那一天，早上我陪你走迷宮、畫畫、寫ㄅㄆㄇㄈ----,你愛上了跟我一起寫字的時光。 下午，你跟爸爸外出工作。 爸爸發現了，「原來，當我以為什麼是對孩子好，而很有技巧的推動---事實上，我是在控制。 這孩子讓我學會好多。」 是啊，那天爸爸嘗試在車上讓你睡午覺，你一直抗拒，他好挫折，卻也發現了大智慧。 後來你怎麼睡午覺的？ 你回來跟我玩，我們和小蛋蛋窩在小房間裡，然後我說，「我累了。」 一睜開眼睛，你已經窩在很窄的縫隙裡睡著了。

第三次，你說不上學。 爸爸和我很堅定，你要去。 爸爸說，「再不去，我們跟學校的關係就搞砸了。」 我附和，「是啊，難得找到一家理念與交通與我們家相近的學校，而且樹兒這麼喜歡。」 於是，媽媽抱著你，在紅色大搖椅上，我們說了好多的話。 花了快45分鐘。 最後你選擇有勇氣的去上學。 記得你說，「我今天不勇敢。」我說，「勇敢的孩子去上學，想辦法讓自己快樂； 不勇敢的孩子也去上學，可能哭哭可能無助。」
在那段對話裡，我們談了很重要很重要的話。 我說，「你剛剛說，看5分鐘卡通，就要去上學了。 難道你說的是假話嗎？」 你說，「對啊，我剛剛在騙妳的。」 於是我說，「那這樣，我以後就不知道怎麼相信你了。」 於是你好著急好著急，比要你上學都著急，你哭著說，「不要不相信我，我要你相信我。 我剛剛是開玩笑的。」 那天早上，我們一起學會，「人而無信，不知其可。」 媽媽說，「我喜歡你不去上學就認真說出來，不喜歡你開玩笑，因為我不知道你是在開玩笑呢～」
後來，你認了要上學的事實，很淒切地和我擁抱說再見，你抱住小蛋蛋，跟我說，「我喜歡小蛋蛋，我要一整天都看到她。」 那時候媽媽真的跟你開了玩笑，「那你就揹小蛋蛋去上學，要記得餵她喝奶喔～」 你才真的著急起來，「我不要帶小蛋蛋去上學。」 媽媽跟你道歉，因為我在開玩笑，而你好認真。 如同這幾天，你每次用拖延策略，我和你爸爸都有被晃點的感覺呢！ （媽媽瞭解，這是小孩子在求生存，沒關係的。）

第四次，也就是今天早上，媽媽好高興，你真的學會了誠懇。 你從頭到尾，都清楚的表達，「我不要去學校。」 你已經學會不用任何拖延的策略，媽媽好高興，你學會了家人之間互相信任的感覺，比什麼都重要。


而媽媽，此刻還在猶豫著，若我允許自己軟弱出來，是不是我會作不同的決定。 和爸爸一起同意你，晚一點在去上學呢？ 到底，我們家限制條件的底線在哪兒？ 什麼是對我們全家四人幸福快樂最平衡的選擇？
今天早上，你如此真情婉約地哭著，要留在家裡。 媽媽其實很心動。 可是我握著你的手問了水晶擺，媽媽內在的心與外在的思考都確定，若你今日又沒去了，我們全家失去的，比獲得的多。 所以我選擇，即使心痛，都得推著你向前。
記得昨天，你說「我就是捨不得你們兩個。」，上一週你說，「上學太辛苦了，因為要等很久，吃完3個碗，才可以再見到你們兩個。」 媽媽是這麼真實而能感受到你的捨不得，而媽媽也同時感受到你在學校的快樂與冒險之後的力量感。 我要如何選擇呢？ 我知道，若我也因為心疼或捨不得，而在此刻抱住你，那就走上一條會共依附的路。 會嗎？ 若我能割捨自己更多的工作與夢想？ 把時間在多留給你？


記得你2歲，我嘗試過一次，因為自己夢想時間的需要，送你去上學。 後來我承認，時機未到，你在學校會過得太辛苦。 於是，我讓自己拒絕掉更多的工作，把每日的早晨都空出來陪你。 快2年了，你變得又勇敢又聰明，活潑而外向。 媽媽認為時機到了呢～ 如果我再因為這情感而繼續延拓自己的夢想，會不會以後我會抱怨呢？ 如同外婆年輕時總是說，「如果不是因為你們這些孩子，我的人生就不會-----」讓我覺得，都是我們孩子拖重了媽媽的人生。
我經常在演講說，「父母給孩子的愛，是要真心真意，那樣的愛才不會讓孩子覺得沈重。」 媽媽的狠心，背後就是這個理念，我不要你以後沈重，我要你得到的愛都是全心全意的。


所以，媽媽雖然猶豫，也允許自己軟弱。 媽媽還是選擇，繼續堅定地推動你往前走的路。 這樣得到的回報是，你會有個很快樂的媽媽，回家後還會有個很專心陪伴你的媽媽。
媽媽的夢想是寫字。 我有好多東西想要寫出來，想要成為一個作家。
是的，除了一個說故事人，我想成為一個作家。
你知道嗎？ 成為作家的夢想，除了因為有太多情感和想法想要寫清楚之外，另一個夢想是，我可以有很多時間在家裡，可以彈性回應你和小蛋蛋需要我。


你常常問，「媽媽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會說，「我的夢想就是4個人能夠在家裡一起生活。」 這是最大的夢想，而這夢想的背後有個平衡，那就是多少時間4人相親相愛；多少時間，我得跟自己獨處；多少時間，我可以和爸爸有2人時光。 這樣，才能確認，4人的相親相愛，是全心全意的幸福時光。

這封信，是媽媽在你上學第3週的週三早上寫的。
等你長大了，有機會，要給你看的。

一直在學會，什麼是愛，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