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放牛班」，迎面而來的是「班長」對新同學的親切招呼，小學課桌椅、黑板、司令台、保健室、酒精燈、試管，沒有音樂的打擾，沒有聲光刺激，雖然飯菜普普，還是能找回一些兒時的記憶。時光的流，像光影那般迅速襲擊腦袋，我想起我當班長時威嚴的樣子，當風紀股長總喜歡把愛說話的份子記上一個又一個正字，當兒童自治市長每天都要上升旗台當主席，不過我最愛的活動還是跟同學一起在偌大的教室後面玩「國王皇后」，以及掃廁所掃到全身溼透。

　週五的夜晚，我們在放牛班小玩一下，店裡的康樂股長陪我們玩，我們半蹲、我們欺負男生、我們擠在一張小小的椅子，椅子上偶有脫落的木板，釘子還會勾到藍色百折裙，我們還想一起手牽手去小小的廁所。憶起兒時記趣，我們是真的經歷過小學同學時期的呀，那時候我們沒有煩惱，只是很害怕那個會大聲罵我們「混蛋」、會叫我們罰跪的嚴厲老師。

　走出小學的放牛班，學起都會男女踏進夜店，這樣一時之間年齡的落差，就像刻意忘卻的某段回憶，在長大之後突然想起，來得突兀，卻真實地令人難以接受。Q Bar裡撲鼻的香煙味縈繞，女孩子比男人還多，抽煙喝酒。我們說好今天要喝一杯，有個傢伙喝了半杯有酒精的「水蜜桃冰沙」就已經癱軟在桌上，目光呆滯，嘴角始終在笑，我的「Sea Breeze」、你的「Purple Rain」，一樣是Vodka的味道，你是苦，我是酸。

　大一時，第一次走進夜店，因為年輕，我們都是去Disco Pub那種，吵鬧中酒精揮發地快，轟隆轟隆的音樂中，我們為了助興為了宣示長大而喝，我學著男生豪邁地沾著鹽巴，記得當時Vodka的味道辛辣帶甜，和我今天的味道不一樣；大三的某一晚，我從校園某個角落奔回自己的小窩，關掉所有電話，抓起冰箱中前一天去建國啤酒廠表演拿的兩瓶啤酒，在房裡瑟縮地喝，邊聽著朋友關心的留言邊哭邊喝，我開始為傷心而喝，卻怎麼都喝不醉；大四時，我們在校園大階梯上，拎著魯味佐啤酒，開心地慶祝我考上研究所，無所事事地喝，把它當飲料而已；研一時，又走進夜店，這次是輕音樂的Bar，我們在裡頭玩真心話大冒險，我頭一次喝得那麼快樂，卻被當時的他責罵，埋下分手的伏筆；研二時，我們在台北市長大選的前一天，提前歡慶馬市長連任，一群人走進KTV，我看著有人和朋友親吻了起來，甚至有男女朋友相偕走進化妝室，我們划著拳拼命喝酒，我把失戀的情緒栽在放縱享樂裡，或許那也不算享樂。

　如今的你、我、你們、我們，曾經一起喝酒的我們，歷經一些事後，有人把我帶壞，自己卻變好了；有人當時為我喝采，後來不再支持；有人還會找我喝，我卻心有餘悸。我其實是很想放縱的，是不會出事的那種放縱，我在許多人的眼裡看到不容我犯錯的規訓，事實上我犯了許多錯，有些卑劣、有些悲哀、有些怎麼也讓人想不到是我會犯的錯、有些不值得原諒，原諒只會讓我難過。

　「Sea Breeze」不若名稱來得舒服順口，怎麼喝都覺得酸苦，我期待的是一點的海風的鹹，像當年沾了鹽巴的Vodka味道。酒精裡，我隱約聽到一段對白，對白之後，是一陣自嘲的笑聲，然後一陣哭泣或是靜默。

　紅通通的臉蛋在我們散步過後沒有消褪，走進商店走進捷運，我覺得有點可笑，這麼早的時間，我竟讓自己微醺在東區街頭，街上的人看起來都很清醒，我的眼神卻木然無力，佈滿血絲地像要哭泣。在你們面前，我沒有負面情緒，我笑、我high、我總是呈現快樂的樣子，笑臉迎人、佯裝堅強並保持距離，但是一離開你們，甚至只是走進洗手間或是背對人群，倏地失落地像被棄置在世界邊緣，就快被吸進無底黑洞裡去了。

　火車上，我昏昏沉沉睡去，隱約又聽到那段對白，和那陣自嘲聲，以及沒聽清楚的哭泣或靜默，它們在空氣中成為巨大悲傷，將當年壓在你身上的痛苦，現在重重地放回我身上。卸下苦痛的你，終究有些許的成就，屹立在遙遠的天邊，也讓我稍稍寬慰，當初的決定造成的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