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詩與現代詩的對話　引言／林煥彰

O.

我是古典詩的門外漢，也不是現代詩的掌旗人；我是既不懂古典詩，也不懂現代詩的人；但我尊重古典詩，也偏好現代詩；我覺得這既不矛盾，也是矛盾；但我努力在這矛盾當中尋求平衡。

我很高興也很榮幸有機會參加這次「對話」。

 關於「詩」冠上「古典」和「現代」這兩個特定名詞，我希望在這次「對話」中，能深入思考，把應有的概念釐清，讓自己也幫助讀者以後能明確瞭解：當我們說「古典」或「現代」的時候，就清楚明白指的是什麼？不再籠籠統統、含含糊糊、馬馬虎虎……但我的疑惑是多於答案的；所以，我事先很高興知道三位對談的詩人﹕邱燮友教授、張健教授和羅智成先生，他們都是具有「古典詩」與「現代詩」的專業背景和專精；是最好的請益對象。

1.

從「古典詩」和「現代詩」抽離出來的「詩」，是我首先要思考的：

關於「詩」，我個人的認知和體會是這樣的：詩，就是詩。我認定「她」，是因為「本質」的因素；她的本質是詩，就無關形式或格律；「形式」只是她的一種「樣子」，她可以有千百萬種樣子，她更應該要有千百萬種的樣子；一首詩一個樣子，和一個人一個樣子是同等的道理；好或壞，由它自己負責。好，有人喜歡；壞，被人唾棄。

我認為「詩」是一種「感覺」，是美好的感覺、特殊的感覺；是美好的發現、新的發現；是美好的感悟、向善的感悟；是美好的情意、人道的情意……

因此，我的體會是﹕詩和美、和真、和善、和愛、和智慧、和創新……都是可以等同的；當我們面對一種美、真、善、愛、智慧和前所有的創新所觸動的微妙的感覺的時候，那「美得像詩一樣」，其實那樣的感覺在心中所引發的作用，就是詩的作用；那種感覺，就是詩的一種獨特的感覺。

「詩是心靈之火」(張永健語) ，要能點亮讀者的心。

(2)

關於「古典詩」和「現代詩」這兩個相對的話題，我想先把「詩」抽離，先談談我對「古典」和「現代」這兩個詞的疑惑；「古典」是什麼？「現代」又是什麼？

我現在擔任《乾坤詩刊》發行人兼總編輯。這份詩刊的創辦人，是寫新詩也寫古體詩的詩人－－藍雲先生。《乾坤詩刊》創刊於1997年1月，今年邁進第十一年，已出版46期。它的宗旨是﹕古典與現代兼容並蓄；有三分之二篇幅刊載現代形式創作的詩及討論相關的文章，另三分之一刊載古體形式的詩詞和相關的論述。

我們的「稿約」，有關「古典詩詞」的稿件，註明「希望遵守固有格律。近體詩應避免出平、失粘、失對、下三平、下三仄等情況。詩韻以通行之《平水韻》，詞韻以《詞林正韻》為準，採《中華新韻》者，礙難刊登。」這是我們古典詩主編林正三先生遵守的基本原則；我不知道當初創刊時訂定的精神是什麼，我三年前接任時沒有注意這些，因為我尊重專業和專家，不做外行的事。至於現代詩部分，就沒有相關規定或要求。

從這則稿約的要求來看，顯然我們所指的都是形式上的規距或原則，與詩的本質上的精神內涵無關。就嚴格的觀點或週延性來檢討，也許有不同主張、不同詩觀的專家學者會發現有值得商榷或補充修訂的意見，我個人也覺得有再深入思考的必要，希望能藉這次對話聽到不同的聲音。

(3)

今天面對「古典詩與現代詩的對話」這個主題，在我個人來說，能說出的答案很少，疑惑的問題倒是不少。

關於「古典」一詞，我在《辭海》的「古典」辭條裡查到的是這麼說：「(1) 謂古代之典章也。後漢書儒林傳論：『乃修起大學，稽式古典。』(2) 英文Classic，本羅馬語，原義為最高階級市民之別稱。近世用之於文學，有二義：一. 指超越時代好尚，而自有其不朽價值之著作；二. 指古代希臘及羅馬文學。」這意思是相當明確的。因此，我的看法是：將我國古代從「詩經」、「楚詞」、「唐詩」、「宋詞」一直到明清的詩詞作品等，經過時間篩洗而留存下來的珍貴作品統稱為「古典詩」，我是認同的，並且認為值得我們好好品賞，做為涵養我們詩學的豐厚的養份；但現代人要拿以前人創下的既定的形式和格律寫作的詩，做為「古典詩」，我是有疑惑的；因為現代人從事舊有形式或格律寫作的詩，只做到合於「古典詩」的形式和格律，它若沒有自己創新的意念、語言、意象、意境，又如何有「超越時代好尚」而成其為「古典」的「詩」？

(4)

至於「現代詩」，到底又應該指什麼樣的「詩」才是「現代」的？我也是相當疑惑的？「現代」一詞，有「現在」、「現世」的意思；在我國史學家大抵稱民國以來之歷史曰「現代史」或「現世史」，西方則約以十九世紀以來之歷史稱為「現代史」。

從民國八年新文學興起之後，以白話文寫作的詩，一般稱為「白話詩」、「自由詩」或統稱為「新詩」；「新詩」相對於舊有形式的古體詩來說，是一種籠統的說法，但至今還是通用的；「白話詩」、「自由詩」的說法，就少見了。

「現代詩」最早應該與西方的「現代主義」有關；西方的「現代主義」(Modernisrn) 主張「現代人類應陶育於現代文化之中，力求與環境相適應之學說。」(見《辭海》「現代主義」之辭條) 其所衍生的「現代意識」、「現代精神」，影響至今的文學、藝術、建築、科學、醫學、宗教、文化、經濟、政治、教育、生活等等所有人類文明的發展；「現代詩」在台灣落腳、生根、茁壯、開花、結果，應該是從上世紀五十代初現代詩人紀弦等從中國大陸帶來的種子有關，他主張「橫的移植」的詩觀，並且成立「現代詩社」，組成「現代派」，發行《現代詩刊》；儘管後來紀弦因某種現象自己宣告取消「現代詩」的說法，但「現代詩」一詞，在台灣當代詩壇還是普遍被使用，不過與現代派所謂的「橫的移植」已不盡然相同。

時代會變，詩觀會變，詩也自然會不斷的演變。演變的結果，會產生「融和」作用；「古典詩」和「現代詩」必然也會有「融和」的作用；但不是形式或格律上的「融和」，是「本質」上、「精神」上的無形的「融和」。

(5)

以下是我針對這次對話的主題想拋出的一些問題，也是我對「古典」與「現代」這兩個主詞所指涉的「本質上」的意涵所產生的一些疑惑的問題，希望能有機會進行充分思考和探索，也可以做為本次座談的延伸思考和探索，和未能與會的同好們擴大交流：

一.古典的意涵是什麼?

二.現代的意涵又是什麼？

 三.古典詩應該是什麼樣的詩？

四.現代詩應該是什麼樣的詩？

五.古典是本質的還是形式的？

六.現代是精神的還是形式的？

七.古典詩是適合欣賞的還是創作的？

八.現代詩是創新的還是泛指現在的？

九.真正的現代意義及其精神是什麼？

十.古典詩與現代詩的關係是什麼？

(6)

    寫到這裡，我想起印度詩人前總統阿布杜.卡藍博士，2007年9月在印度清奈市第二十七屆世界詩人大會開幕致詞<偉大的詩聯繫了文明>中，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話，值得借來和今天與會的所有詩人前輩朋友共勉，他說：

    音樂生於詩詞，詩詞生於思想，思想自創新心智中萌發。

                (2008.05.31. 研究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