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1-24 20:02:18lin_of_tear

風箏

  
  
  「媽媽,風箏好漂亮喔!」小黎的聲音喚醒了我,低頭一望,原來他正在看一位婆婆做紙風箏。

  風箏阿……

  『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高空在微笑…… 』

  甩甩頭,我怎麼會莫名的聽見那種聲音……是我多心了?

  抬頭仰望,恩,今天的天空真刺眼,手肘微微抬高,光線藉由指縫稍稍透了進來,卻不再刺眼。我稍微瞇了眼,金風徐徐的吹,已經是秋末了,氣候依舊很涼爽。

  小黎看著做紙風箏的婆婆,雙眼眨都不眨一下,我微微一笑:

  「小黎跟你很像呢……親愛的宇。」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喜歡放風箏,他們喜歡自由、相信夢想、嚮往飛翔,他們曾經是如此的毫無拘束,燦爛的笑容足以熔化每一人。

  在夕陽的陪襯下,主角紙風箏搭載著一朵小小的四片幸運草悄悄的飛上天空,立足於草地的女孩眉開眼笑,幸福的無法用言語說明。男孩見女孩露出可愛的笑靨,也心滿意足的笑了。

  「這樣就好了。」他默默的想。

  「阿阿……宇宇……幫幫……」女孩可愛的笑靨突然抹上一股憂愁,男孩憂心一瞧,原來是風箏卡到線了。

  他輕笑,告訴女孩別擔心,等等就可以好了。

  只見巧手一伸,把風箏輕輕往下拉,線就神奇般的解開了。女孩的憂愁頓時煙消雲散,男孩小手一伸,摸摸女孩的頭,女孩笑了。

  「娃娃,我們來唱歌吧!」

  「?」她不解的看著他。

  他拉著她的手,輕輕的教她唱:「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

  「……青天高高,白雨飄飄,太陽高空在微笑…?」

  「不對啦!是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

  女孩的臉頓時憂愁密佈,男孩發現不妙。

  「好好……都依你,這樣可以嗎?」

  憂愁煙消雲散。

  似乎有人在拉扯我的手,睜眼一瞧,原來是我可愛的小黎啊!他手裡拿著一個剛做好的紙風箏,我疑惑的往婆婆在的地方瞧,只見她猛搖頭的比手勢,說這個送給我們,感覺真不好意思。

  我抱起小黎,偷偷的劫了一個吻,他皺皺眉頭:「媽媽口水髒髒!」

  我吐了吐舌頭,人小鬼大。

  「走吧!我們去放風箏……」牽起小黎的手,我們漫步到灣潭。

  在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時不只我和小黎兩人漫步,還有一個人……

  在男孩和女孩漸漸長大後,兩人的焦集點越來越少,一個是人人稱讚的資優生,一個則是人人唾棄的問題學生。

  兩個風箏,一個往上飛;一個往下墜……

  一個下雨天,資優生晚自習到九點,他慢慢的走回家,突然巷子裡傳來喧鬧聲外加幾句不堪入耳的詞語。他皺了皺眉,快步走過,他並不想惹事。

  但是步伐卻愈走愈慢,愈想愈不妥,轉身快跑,到了那小巷子,看見一群男人竟圍著一個女人,一個看起來像領頭的很粗暴的準備剝掉她的上衣,他大喊:「有警察!」

  一群人瞄他一眼,繼續辦事,眼看事情越來越不妙,他心急之下隨手拿起他們擱在一旁的球棒,大氣都不敢喘的直接從領頭的頭上砸下去,十來個小弟見大哥倒地不起,倉卒的抱起大哥轉身就跑,當然還不忘緊告他,他們一定會報仇。

  巷子裡突然安靜了許多。

  女人無動於衷,對於這種事,她已經習慣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她暗暗的想。

  男人嘆了口氣,把學校的制服脫下來,披在女人的肩上。摸摸她的頭:「為何這樣糟蹋自己?」

  女人依舊無動於衷,喃喃的哼起她兒時最喜歡、現在依舊最喜歡的歌:「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高空在微笑……」

  或許他認得她;亦或許她認得他。不管誰認得誰,他們的緣分就像是開了水龍頭源源不斷的來,一次、兩次……到後來的數不清,甚至是司空見慣,救她變成一種習慣、甚至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直到某次,晚上九點,她把他從學校劫走了。

  目的地--賓館。

  她把他撲倒在床上,跨坐在他身上,露出一半的酥胸,像極了惡狼想吃小綿羊的表情。他很慌,甚至是手足無措,他不懂,她怎麼這樣?雙手抓住那不安分的小手,定神看她,他看見的卻是那樣的不安、難堪、甚至很厭惡自己的眼神。閉起眼,或許他懂了。

  他起身,把她壓在自己身體下,淡淡的問一句:

  「你介意我是個處男嗎?」

  女孩無語,反丟了個問題給他:

  「你介意我不是個處女嗎?」

  結果是,沒有答案,有的只是一夜春宵。

  女孩變成女人通常有愛情的滋潤,尚若沒有愛情的滋潤,那蛻變的過程又算什麼?

  什麼都不是,只不過是永遠的痛……

  「媽媽,別發呆!」小黎生氣的嘟嘴,依舊這麼可愛。

  「好好,媽媽不發呆,媽媽幫小黎看風箏。」我笑著看著小黎,搖搖頭,我怎麼了?最近老是想到那些有的沒的。

  「媽媽,你喜歡風箏嗎?」小黎從另一頭朝我問話。

  頓時,我又陷入一陣恍惚,好像從前也有人這樣問我。

  『娃娃,你為什麼這麼喜歡風箏?』

  ……

  「媽咪,你都不回答,今天你怪怪……老是發呆,我要跟把拔告狀!」

  回過神,我眨了眨眼睛。

  「沒的事,媽媽沒發呆,媽媽在想今年要買甚麼給把拔比較好。」

  「咦咦?對喔……把拔生日快到了……應該要買什麼……蓓蓓巧克力好不好?不對,把拔不吃甜甜……」

  他獨自陷入沉思了,我知道他不獨自想一想是無法插進去跟他溝通的,跟我一個樣。

  抬頭看看天空,我喜歡風箏,好喜歡,至少曾經好喜歡過……

  「恩,我很喜歡風箏,它有我所沒有的自由。」她這樣回答。

  他笑一笑,沒有說話。看著她甜甜的笑靨,時間似乎靜止了,河面上的鳥兒是靜止的;一條馬路對面球場裡打球的孩子們也是靜止的:他們的時光仍是靜止的……

  靜止的……

  他想知道她的過去;他想了解她;他更想分擔她眼裡的憂愁,很想很想,看著她恬淡的笑容,他歛下眼眸,起碼,在最後……他想陪伴她。

  時間動於一陣槍聲,女人突然慌張的朝男人看去,男人腹部突然感到一陣灼熱,是嗎?時間提前結束了。他暗暗想著。

  慢慢的……想要闔上眼,最後一眼竟不是他最深愛的女人,而是之前想要強暴他女人的男人阿……

  真諷刺。

  突然睜開眼,我發現自己在流淚,我想起來了,全部……全部……想起宇的一切,想起我不願想起的一切……

  對的,就是那天,你的喪禮很平靜,只有你的爸媽、你的姐姐,以及當時的我,那個污穢不堪的我。

  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呢?

  所以你才會留一封信給我,因為你知道你會--死。

  「白血病?」當時你的姐姐是這樣告訴我的,她告訴我你是白血病患者,本來就活不久,是這樣嗎?

  但是你為何不告訴我?

  比起你,我的痛苦又算什麼?

  淚依舊再流,我還記得,那天參加完你的喪禮後,我很慌,這世界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唯一的港口卻也封鎖了,所以我也想去找你,那時我根本沒想太多,一股腦兒的就往河裡跳,再次醒來時面對的是一片純白,那時腦子裡完全空白,記憶也是空白的,只記得醫生告訴我,我有孩子,然後我還記得那是你的孩子,還記得我愛你,記得很多很多,卻不記得任何會令我流淚的事。

  然後出現在我身旁的不是你,是他,我的主治醫師--幽。

  他很像很像你,在我痛苦的時候,他陪我,甚至對我說:「你可以把我當成他,沒有關係的。只要你別再流淚。」

  宇……我很愛你很愛你。

  幽……我很感激你很感激。

  今世的債,我來生再還給你了……幽。

  我的心屬於宇的;我的心屬於小黎的,但是幫我拼圖的是你--南宮幽。

  所以我很幸福,拿起我的手機,撥了我最熟悉的號碼,我知道你只為我開機,接通了,你的聲音穩穩的傳來。

  「幽……等我,或許幾天、幾年,甚至幾十年,但是我現在很幸福,也想與你走到幸福的最後,所以……等我。」

  沒聽見你的聲音,卻聽見你的呼吸聲,很急的呼吸聲。

  微微一笑,我懂你的答案了。

  手拿著手機,我仰望天空,小黎的風箏在天上飛,似乎遠方傳來了一陣熟悉的歌聲……

  我很幸福,沒有骯髒的那個我;沒有被輪姦的那個我;沒有被朋友背叛的那個我;什麼都沒有。

  有的只是最珍視的你以及小黎……還有個在未來等我的他。

  『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高空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