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5-21 20:05:04Lily

「轉載」人之初----第52集 (上)

 大學第一年的生活結束,隨之而來的是夏天。


  有時候總有「那個夏天」又回來的感覺。沈文耀回來了,連孫力揚都走到我身邊。遠在臺北的如玉偶而會打電話給我,聊著她在北部的生活:那是多麼炎熱,我多想回南部。


  我常會想,夏天對我而言真是個特殊的季節。好像在這個季節,總是會有某些人離我而去,也有某些人來到我身邊。


  認識林宇杰也是在夏天,林宇杰的離開也是在夏季。有時候我會在心中默默期許,或許有哪一天吧,他會像孫力揚他們一樣,又回來了。


  七月時我找到工作,跑到便利商店打工。日子就這樣消磨掉,一日一日的。


  打工這回事帶來正反兩極的效應。
好處是有地方消磨時間,還有自己能有多餘的零用錢,可以買些眼花撩亂的東西,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也不知道這麼往自己臉上塗塗抹抹的好處,感覺只是在掩飾我皮囊之下空空的一切。不過在大家「哇!好漂亮」的鼓吹之下,我砸在這些五顏六色瓶瓶罐罐上的金錢也越來越多。


  悲慘的事情則是,這家便利商店恰好就在沈文耀很喜歡流連的球場附近,因此這傢伙每次都會在打完球以後一身臭汗地跑進來,然後賴在店裡吹冷氣。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拿雞毛撢子把他撢出去,可惜這粒灰塵太大太重,我奈何不了他。


  孫力揚偶而也會經過。他不像沈文耀那樣大剌剌跑進來吹冷氣,只是拿了他要的飲料,規矩地走到櫃檯來付錢。然後用這短短幾秒,恐怕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跟我聊幾句。


  我跟孫力揚的生疏感,沈文耀有時候都看不過去,他像是在主持我愛紅娘一樣,不知道哪根神經接錯線,死命地要湊合我跟孫力揚。


  我懶得跟這頭牛解釋,反正他懂就好。


  他……誰?


  就孫力揚啊。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肯定孫力揚懂的。他懂我這種彆扭的個性,他明白我是感激他,可是越是感激他我離他離得越遠。一般人早被這樣不識相的人氣死了吧。可是孫力揚沒有,他不但沒給我壓力,反而就真應了他常掛在嘴邊的「我知道」,他就是知道我的個性,能跟我處得很好。


  週末或者不用上班的時候,我跟孫力揚出去過幾次。大多是在高雄市繞繞,偶而跑到城市光廊,有時候他會帶我去旗津,搭著渡輪搖啊搖,海水鹹鹹溼溼噴上我的臉,我就會露出孫力揚口中「很傻的笑容」。


  有時候我常會這樣想,如果能這樣跟平常人一樣走下去就好。


  但是我無法欺騙自己,在我的內心深處——或許不在深處,甚至根本就存在表面——有著一個點,代表著我對愛情的期待與渴望,只是我不想去看那個點,於是它沒有擴大,也沒有縮小,就擱在那,靜靜蜇伏著,好像等著我去挖掘般,或者,是等著這個點有一天忽然放大,直到把我吞噬的那一刻到來。


  有時候我也會想,啊管他的,就談次戀愛吧。我幾乎有百分百的自信,只要我往前一步,孫力揚立刻會停下腳步回頭。但是這種到底要不要拖這傢伙來蹚一趟情愛渾水的念頭,在每次看到他那真摯的笑後便打消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孫力揚那張娃娃臉上真誠的笑容,我就會有股想保護那抹笑容的感覺。


  看著孫力揚笑,我的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那股稚氣的天真笑容,好像從國中到現在,他一直都留著。


  而那就是我藉以說服自己,我的世界不是黑暗一片的唯一憑據。
  


  七月很快過去了,孫力揚越曬越黑,他跟沈文耀兩個人好像在比誰是黑炭似的,每次見到他們,總覺得他們又黑了一點,真怕這樣下去,有一天如果忽然停電,大家會看不到他們兩個人。


  不過即使我抱怨,他們就是不在意,總是大中午跑到外頭去釣魚做些戶外活動,若不是我搬出再曬會得皮膚癌的威脅論調,這兩人大概會頂著大太陽跑去登山吧。


  孫力揚的短髮留長,像頭小獅子,現在載我,壓在安全帽下面的頭髮都會漫天飛揚起來,我若不撇頭,便常常會吃個滿嘴頭髮。


  我們三個人常一起活動。原本不願意當「電燈泡」的沈文耀也敗給我們,放棄湊合我們的念頭,就這樣三個人結伴,幾乎玩了整個七月。


  今天,本來說好要一起去看電影的,誰知道在約定時間前十分鐘,沈文耀這傢伙十萬火急地打了電話,說他覬覦很久……好吧,覬覦是我加的,他本人很堅持地說,那是他癡癡等待的女孩子。對方終於有善意回應,答應跟他去吃個飯。
  這下別說跟我們看電影了,就算是我們「請」他看電影,都無法挽住他的人。


  沈文耀臨時蹺頭,我跟孫力揚兩人就很尷尬地在電影院門口對望。老實說,我

現在一丁點進去看電影的心情也沒有了。可能是不習慣跟他單獨待在那種黑漆漆的場所裡吧。


  孫力揚似乎也明瞭,所以他抬頭看了看時間表,又低頭看我。


  「我們去旗津好不好。」他忽然就這樣說。


  「現在?」我指著他手腕上的錶,「現在下午三點多,會不會曬成乾?」


  孫力揚楞一下,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可能會曬太陽這回事。


  「我衣服可以給妳擋太陽。」他指指身上有著大朵白花的橘色夏威夷襯衫。


  嗯,我知道像孫力揚這種人照理說是不會穿得這麼花,那這件衣服怎麼來的?嗯,很簡單。我買的。


  別誤會,我買了兩件,一件藍底白花,一件橘底白花,分別送給沈文耀跟孫力揚兩人。他們有次還不巧地在跟我出去時都穿了這件花襯衫,一路走一路招來側目,兩人狠不得當場脫衣裸奔。那次大概是有史以來我笑到肚子最痛的一次。


  後來沈文耀學乖,把衣服洗乾淨吊在家裡當作紀念品;孫力揚則好似不在意,偶而還是會拉出來配。


  「這是我買的耶,你捨得拿來擋太陽?」我瞇了眼。


  他詞窮,忽然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又露出侷促的表情。


  我整他整夠了,聳聳肩,跳上他的機車,鳩佔鵲巢霸住了前座。


  孫力揚看了我一眼,很認命地一手抓車頭,一手抓車尾,支撐著一二五機車的重量,和我快要突破五十大關的體重,將車子往前一推,鬆了腳架,然後又奮力地把車子牽出來,轉了身。


  直到機車橫在馬路上,我才挪動身子移到後座,讓可憐的孫先生上車。


  「很重喔?」我沒良心地在後頭搧風。


  「不會、不會,妳不重。」他很識相地配合。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閉著眼睛,隨著機車往前奔馳,感覺那吹過來的夏末暖風,也感覺到孫力揚的髮絲又打在我臉上。改天要拖這個傢伙去剪頭髮。我在心裡默默想著。


  下午的旗津人不多,我們兩個人脫了鞋子,踩在有點燙人的沙灘上。孫力揚不知道在哪撿了支寶特瓶,捲了褲管拎著那寶特瓶,唰唰唰衝到海濱,裝滿水又唰唰唰地走到我身邊。


  「幹嘛?」我瞇著眼看他。太陽好大啊。


  「堆沙堡。」他揚著手上那個綠色古道綠茶的寶特瓶,笑得一臉善良。


  不要。這是我心裡第一個反應。


  可是我居然沒有說出來,我只是在心裡頓了三秒鐘,消化了我直覺要說的話,然後思考一會,點頭。


  不知道這算不算孫力揚的革命成功,他讓我現在不再用反射性地話語去拒絕或者敷衍他,總是要自己思考一會。一開始好不習慣的,久而久之,我居然也懂得配合他。這感覺怪怪的。我甩甩頭站起來,不想再去想我們之間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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