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6-24 09:26:23Pale Blue 萱 ☆〞

草莓果醬

「妳的吐司要抹什麼料?」持著湯匙,他問。

「果醬。」我喝茶、翻書,低著頭說。「草莓果醬。」

「沒有草莓,」他說。「換一種吧,橘子的怎樣?」

「不換,只要草莓。」我頭也不抬的說。

「跟妳說沒有了啊!」他轉頭,忍耐的說。「只有橘子醬。」

「草莓。」我當作沒看到他的表情,堅持著。「草莓。」

「…沒有草莓!」他冷著臉說。

「去買。」我說,繼續翻書。

「誰去買?」

「你去。」理所當然,我抿著嘴角埋在書本後面微笑。

快要爆發了,我想。這傢伙的自制力有限,下一秒鐘可能就要抓狂。

果然。

「我要生氣了哦!」他悶悶的說。「我要生氣了哦。」

丟開書,我臉色如常。「那算了,我不吃了。」

「不吃?」他驚訝。

「可是吐司已經烤好了啊!是誰剛剛跑來喊餓的要死,宵夜要吃厚片吐司的啊?」

「不吃了。」我冷冷的說。「沒草莓果醬就不吃。」

「……」咬著牙,他瞪著我。

「妳碼幫幫忙,現在幾點了?福利社都關門回家睡覺,哪來的草莓果醬。」

「管你的。」我哼。隨手從書架上又抓了一本書下來。「自己去想辦法。」

「妳在鬧脾氣哦!」他說。「怎麼啦?」

「不爽。」乾脆俐落,我說。

然後就是長長的沉默。

「唉……」一陣尾音拉長的嘆息,從書本後頭,我瞟見他放下湯匙和吐司麵包,從椅子後面拎起格子上衣。

「要去哪裡啊?」我問。「這麼晚了。」

「去給妳弄草莓果醬來啊。」嘴裡咕噥著,一臉不甘願。
   
「不是說福利社關門了嗎?去哪裡弄草莓果醬?」小小的愧疚感。

「誰知道。」他冷冷的哼。

「反正會給妳弄來就對了,給我坐好在這裡不要動,一會兒就回來。」

「噢。」

然後他就出門去了。

我繼續看著手頭上的書。

室內亮著燈,mp3放著音樂。

他的桌上,有一方白色的信封袋,壓在重重的原文書、文件和垃圾之下,露出一個袋角,不顯眼的證明著自己的存在。

我知道裡面裝得是什麼。

他也知道。

成績單
   
錄取成績單。

以後就要南北相隔了。
   
說我們只是朋友,除了自己之外,沒人相信。
   
「好朋友應如是。」,我說。
   
「放屁啦,少撇清了。」,我的同學說。
   
然而我們真的是極好的朋友。
   
長這麼大,第一次有個可以任我耍賴、溫厚寵溺我的兄長,讓我賴皮了一年多。
   
只有他知道我所有的過去,虛或實、真或假、甜美或傷感、快樂與悲哀。
   
了解我那篇篇小說中,美麗的文字背後隱藏著怎樣的辛酸。

了解我淚後的笑容、笑容後的淚,穩重的後面是怎樣的畏懼。

了解我寂寞、了解我無知、了解我憨憨傻傻的溫柔。
   
只有他知道。
   
我也同樣知曉他的過去,亦如他深知我一般。
   
因為,我們是同類。

然後,他要走了。
   
過不久,我也會走。
   
就要散了。
   
聽到奔跑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我擦擦眼睛,低頭看書。
   
「哪,草莓果醬。」他喘著氣拉開門,一手舉著那小罐『戰利品』。
   
「從哪裡弄來的?」我瞄了一眼瓶罐,問。
   
「到宿舍去把學弟一個個挖起來問。」他說,一面洗手,一面旋開瓶蓋、拿起湯匙舀。

「這下妳可滿意了吧?」
   
我不說話,站起來走到雜物桌前,拿起瓶罐看了看。
   
「怎樣?大小姐可以吃厚片吐司了嗎?」他把吐司遞過來。
   
我沒接手。
   
「哪,草莓吐司。」他推推我的手。「快點吃,吐司冷掉就會硬了。」
   
我瞪著果醬罐上的標籤,不答話。
   
「…又怎麼啦?」他問。「怎麼啦?」
   
「我不要吃這個雜牌子的果醬。」我哼。「我只吃康寶的草莓果醬。」
   
「我勒!!!妳……」
   
看著他要嘔血的表情,我接過吐司咬了一口。「不過這一次就勉為其難好了。」
   
食物的香味充盈室內,我們咬著吐司、喝著咖啡。
   
「妳這種個性以後會死的很慘的哦。」他說。

「挑剔、刁鑽、大小姐脾氣,誰受得了妳啊?」
   
「管我。」我對他作鬼臉。
   
「以後怎麼辦呢?我馬上就要……」他若有所思的說著,然後突然停頓話語。
   
我們都知道後面要接什麼,然而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要走了呢,他要走了呢。
   
他走之後,對我來說,這個山上的一切就會變樣了。
   
這裡也留不住我。
   
「以後妳要怎辦?」他問。
   
「什麼怎辦?」我開始裝傻。
   
「……」低著頭,他思索著。「我說…我走以後…妳要怎辦?」
   
「還不是照著辦?」我無所謂的說。「走就走,不跟以前一樣嘛!」
   
「噢。」
   
「……」
   
「以後就沒人照顧妳了說。」他喝掉杯子裡面最後一滴咖啡。

「可不能像現在這樣,半夜肚子餓了就跑來騷擾我。」
   
「你覺得很煩嗎?」我問。
   
「…還…還好啦。」他支吾的說。「被妳鬧久了也就習慣。」
   
我冷笑。

「那如君所願,以後沒人吵你了。」
   
「……」
  
他專心的嚼著麵包,好半晌沒出聲,然後突然晃悠悠的說起話來。

「我說啊…」
   
「說啥?」
   
「欸…」
   
「欸啥?」我不耐煩起來。

「欸欸欸,欸不完啊你!」
   
「不是咩…」
   
「欸完又咩!你是羊啊?」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脾氣暴躁起來。
   
「凶死了啦妳!」他也不甘示弱的大嚷。

「安靜一下讓我說完嘛!」
   
瞪著他,我滿肚子不知道哪裡來的不高興。

「說啊!你要說啥?」
   
「我說…我說…」抓抓頭,他放下手上的吐司。

「…下次再給妳弄康寶的草莓果醬。」
   
原來是這句話,我白了他一眼。

「下次下次,什麼時候有下次。」
   
「很快啊,」他接口。「只要兩年。」
   
「兩年?兩年個鬼啦!」我毫不客氣的說。

「兩年之後要幹嘛?」
   
「給妳兩年,兩年之後妳過來。」他理直氣壯的說。

「算算看,大四、實習,需要兩年時間。」
   
「去那邊幹嘛?」我摸不著頭腦的問。

「我發神經病啦!遠迢迢跑到南部去給太陽曬?」
   
「兩年之後我就畢業了。」他說。
   
「然後呢?」
   
「然後…然後,然後就…就降子。」
   
「哪樣子?」
   
「然後我給妳買一屋子康寶草莓果醬,妳來吃就對了。」他說。

「等我兩年就夠了。」
   
「我為什麼要等你…」心直口快,我莫名其妙的問。

「等你兩年…兩年哪?我…」

「……」
   
「……」
   
「兩年哦。」他說。
   
「……」
   
「說好囉!」他說。
   
「……」
   
「……」

愛永遠存在,變動的只是形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