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子

2007-07-12 10:56:46硯子

高雄‧吉普賽人 ─ 紅毛港悲歌　在高雄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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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紅毛港有感(自作，不合平仄)
開港輔台員(指安平港)，淳樸三百年。魚蝦躍金日，飄蓬失根蘭。

紅毛港，凝縮台灣印象三百年。遠在荷治時期，它就已經躍上歷史舞台做安平的輔港，而當時的台灣還是梅花鹿統治的島嶼。根據學者研究，大林埔的鳳林宮，曾留有荷蘭人的”船鐘”。但歲月悠悠，紅毛港終也風華褪盡，走入了灰飛湮滅。
一個聚落能夠構成歷史，並不是擁有多少的金碧輝煌或巍巍壯觀，而是在於人與環境互動的過程，所以樓蘭古國湮滅於絲道滾滾黃沙中，吳哥窟埋沒在叢林熠熠烈日裡等等。不是他們的文明不夠燦爛，不是他們的經濟不夠發達，最終只因為少了”人”，這個構成歷史最重要的元素，而成為一頁滄桑，只留下斷垣殘蹟，供後人唏噓嘆惋...。

雖然環境的變遷會影響人的走或留，如”小上海”之稱的九份，也因金瓜石的礦產減少使得淘金夢碎人走，曾徒成寥落山城，但像紅毛港的起落、消失全都是人為因素所造成，則相當罕見。起初的開港據說是荷蘭人為了保衛安平，所作的輔港，幽靜的小漁村也曾染上一絲的軍事色彩，然而烏魚汛的豐盛立即取代了保衛的沉重，蛻變成自足的漁港。物換星移下，曾經的夕船漁唱，卻被滾滾噴煙的煉油廠，硬生生的劃上休止符。與煤、煙共舞，變成每個紅毛港人青春的符號，漁獲量也因污染而大幅減少。
政府為了安置他們，決定將他們遷村，並從民國五十六年下達禁建令，以減少已經超過數百億的後續補償費用。但龐大的經費缺口使得遷村一事延宕了35年，35年的等待，讓許多人等駝了背，等到斑白了青春，等成了絕望，也讓部分人的心膨脹出貪婪，並且使得人口急速的外移。從那一刻起，紅毛港被凝凍在35年前的空間下，同樣的也被遺棄在過去。
紅毛港人並不認輸，屈從於政府的安排與漫無止境的等待與絕望。他們有的人試圖發出怒吼，暴力抗爭後被冠上污名；他們有的人努力尋根，企圖尋找在原鄉裡尋新的生命力；他們有的人利用天然資源，藉由大自然的恩賜來重振紅毛港風華。
蝦苗養殖，一度使紅毛港重振璀璨。天然的矽藻，豐富的浮游生物，讓此地擁有七千多家的養殖場，讓紅毛港的蝦苗養殖佔全台總量9成，也讓台灣獲得「草蝦王國」的美譽。造王者的驕傲，讓紅毛港人昂首闊步。

七千多家養殖場，是泡沫極大化表面的彩虹，輕輕的就碎裂了。在病毒肆虐與養殖業惡性競爭下，台灣的草蝦業徹底一蹶不振，也擊潰了紅毛港最後的努力。雖然還不肯放棄，紅毛港人又改養殖白蝦，然而已欲振乏力，目前僅存4、5家，落寞的見證往昔的榮耀與繁華。

紅毛港孤懸在高雄市西南邊陲，三面臨水。南與大林蒲相接，東臨高雄港，西面台灣海峽，原地形與旗津相連，也因為民國五十八年開闢第二港口後，與旗津分開，對外交通僅剩唯一一條的聯外道路，諷刺的是，這剛好象徵紅毛港唯一的命運，遷村。
居民為何甘心遷村？如果在那裡生活一天，你就會明白。臨海工業區、大林埔發電廠、中油煉油廠櫛次鱗比，猙獰的煙塵獨占了屬於天空的蔚藍；高雄港第二港口眾多貨櫃船，狂肆的油污驚走了屬於大海的新鮮；猛暴的砂石車、連結車跋扈的侵奪道路，囂張的輪胎輾碎了屬於家庭的溫馨。紅毛港承受高雄，甚至於台灣不可承受的重，因此不走，要居民何去何從?
當怪手敲碎了家園，我看到當地年長者眼神的一片漠然，小孩子依舊興奮的跳著、笑著，渾然不知愁...。
今年底遷村之後，紅毛港將像白藻蟹一般，一覺醒來徹底消失。這群人即將變成旅居高雄的吉普賽人，因為他們沒有故鄉可回去。集體記憶，忘了也好!至少午夜夢迴的時候，不會有人再想起這樣的畫面而哭泣：當滿載烏魚等各式魚類、蝦蟹的帆筏返港，沉甸甸躍動的喜悅，連金黃色的夕陽也流連不捨的，映照燦爛笑容裡的雪白。昏黃的燈泡、鮮紅的桌巾，小孩子一會兒隨便扒了幾口鮮魚和白飯，一會兒逗弄跑來的狗，終於坐不住，和幾個小朋友在各桌間追逐起來；男人們則輪流向管區桌敬酒感謝，其他的開始吹噓自己之前的英勇，隔壁桌的開始吆喝著划起酒拳，赭紅的臉頰爬滿了汗珠，轉眼就成了豬肝色，長壽煙裊裊的趁著熱氣，把慶功宴薰成一片迷濛世界。只有女人們最閒不下來，不是坐著七嘴八舌每道菜的作法，偶而把小孩叫過來罵幾句，再瞪著男人不要喝太多，就是在大鍋前手忙腳亂的煮菜、舀湯，然後用高亢的聲音大喊：阿美啊!!緊來盤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