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木大門輕輕滑了開，執著一只蓋著白布的提籃，奈魯踏進房間順道反手闔上門，因為不經意地對上和自己有著相同微訝的翠綠眼睛而怔了下。

「摩扥！」多比輕呼，總算鬆開哈利被他抓得皺巴巴的衣擺，飛快的衝到門口，「摩扥先生終於回來了！多比來幫摩扥，請把籃子給多比！」

定心收回視線，奈魯低頭看向熱心的家庭小精靈，「麻煩你了，多比。」他一邊脫鞋輕聲說，順從的將提籃交給多比，「不過如果你能降低你的音量，我想應該更能幫上我的忙。」

圓球大眼眨了眨，抱著提籃的家庭小精靈靦腆地縮縮脖子，「喔，是的，先生。」他刻意壓低聲音，變得近乎低嘶，「多比會記得的，先生。」

看了下走向桌几的多比，奈魯將自己的球鞋也擺到鞋架上，這才緩步走向哈利。

「嗨。」他在離哈利幾步的距離停下，「你覺得好多了嗎？」

哈利根本沒料到會在這裡碰到奈魯。對於奈魯的關心，哈利反射的點頭，卻立刻感到適才的暈眩和疼痛似乎又加深了些，「我很好。」他神態平常，不在意地說。

奈魯定定望了哈利一會兒。

「你臉色看起來還是有些蒼白。」口氣平淡，奈魯的眼神卻藏不住隱隱擔心，「你應該再躺一會兒的。」

「我真的覺得不要緊，而且我還有點事要做。」哈利快速地道，奈魯從徐的態度讓他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他開始向玄關移動，「不管如何，謝謝你了。」

「如果你是想找鄧不利多，」奈魯在哈利經過自己時，以彼此才聽得見的音量輕說，「他已經在兩小時左右前離開學校了。」

哈利倏地停住腳步急轉過身。

「你怎麼——」強烈的頭暈因為突然動作而據獲住他，哈利身形搖晃。

「哈利波特！」

將提籃安穩放到桌上的多比，一回頭就看到哈利欲墜的模樣不禁驚叫；但在家庭小精靈來得及衝過去以前，另一人的動作卻比他快得多了。

「他不會有事，多比，安靜點。」以自己的身子撐住幾欲下滑的哈利，奈魯冷靜的吩咐跑來到身邊幫忙扶著的家庭小精靈，「幫我把床墊拉過來一些。」

「是、是的。」多比依言趕緊彈了下枯枝般細的手指，床被立刻移至奈魯腳邊。

動作輕緩的扶著重心幾乎都在自己身上的哈利坐下，奈魯本來打算安置他躺好；但是即使感到極度不舒服，哈利仍倔強抓著奈魯的衣服不放。不願勉強哈利，奈魯無聲輕嘆，看向一旁無措憂急的多比。

「籃子裡有罐水壺。」他平靜對家庭小精靈說，「可以請你去拿來給我，順便拿個杯子過來好嗎，多比？」

多比幾乎是跌跌撞撞的撲過去把奈魯要的東西取來。好在他雖然慌亂，卻還不至於把杯子或水壺給弄掉摔到。

「多比拿來了，先生。」他一手抓著從桌上拿來的高腳杯，一手拿著鐵製的麻瓜保溫壺，「摩扥要弄藥水給哈利波特喝嗎？」

「差不多，不過先倒半杯放著就行了。」奈魯保留的一語帶過，「籃子裡還有些要給眨眨的藥草，角落的櫥櫃裡應該有搗具，麻煩你在它們枯萎以前幫我搗碎好嗎？」

「但是……」多比吶吶看著半倚在奈魯身上的哈利，表情躊躇又不安。

「眨眨的狀況也是需要照顧，多比。」奈魯語氣溫和並堅持地說，「不過我無法分神同時顧好兩個人，所以眨眨就拜託你了，可以嗎？」

多比飛快看了一眼房間對邊的小床，這才照指示打開保溫壺，倒了半杯的淡綠色液體在杯子裡放在奈魯旁。

「多比知道了。」他退開了步，深深鞠躬，「請摩扥一定要治好哈利波特。」

奈魯承諾地輕輕點頭，看著多比走向眨眨。

「你有個相當忠心的僕人，哈利。」奈魯低喃，輕輕拿起銅色的高腳杯，「你實在不該讓他這麼擔心。」

暈眩的噁心和抽搐的漲疼難以揮去，但是哈利仍咬牙努力維持自己的清醒。

「多比…」他閉目，虛弱卻堅定的開口，「是我的朋友，不是僕人。」

難解的光芒在眼中一閃而逝。

「恐怕在這點認知上你和他還有很大的溝通空間。」奈魯將杯緣靠到哈利發白的嘴唇邊，「喝了它，你會舒服一點。」

雅爽涼淡的清新氣味，在杯子靠近時淡淡飄進鼻腔，讓哈利立刻感到清醒了點。也因為這個緣故，他沒有遲疑地輕啜了口奈魯遞給他的杯中物。

「加了黃金鼠尾草和涼薄荷做基調的百花穗茶，對於紓解精神壓力與緩和疼痛都有不錯的立竿效果。」見哈利在喝了自己帶來的花茶後臉色似乎好多了，也能自己穩住身體，奈魯這才輕聲說，「不過你晚點還是給龐芮夫人檢查一下會比較好，畢竟你受到的撞擊不輕。」

哈利沒反對奈魯的建議，只是比起去找龐芮夫人的事，他現在更在意的是奈魯方才提到有關鄧不利多的消息。

「你剛剛說鄧不利多離開學校，」哈利才剛覺得好了點，首先就開口問起這事，「是真的嗎？他去哪了？」

奈魯執起一旁的保溫水壺，在哈利的杯子裡又注了些花茶。

「昨晚稍早，一隻貓頭應帶來巫審加碼團召開緊急會議的通知。鄧不利多教授身為國際巫盟第一議長的身分，不能不出席。」奈魯陳陳說，「但是校長不想驚動太多人，所以才會選擇在夜半凌晨時分出發。」

從這段日子以來的了解，哈利根本懶得費心去問奈魯怎麼會知道得如此詳細，「那…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會回來？」

奈魯輕搖頭，「鄧不利多教授沒說。但是我曉得他已經把大部分的事務都交代給麥教授了。」他頓了下，審思的看著哈利，「你想告訴校長的事，非常緊急嗎？」

哈利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表示。事實上，在聽到奈魯說鄧不利多把大部分學校事務交接給麥教授，他的心就冷了半截——這不就表示校長至少在短時間裡都不在學校了嗎？！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在準備去校長室前明明從劫盜地圖確認過鄧不利多的所在，但是他不過才昏迷了一下——不過才幾個鐘頭——鄧不利多居然就這樣離開了！！如果不是因為可惡的皮皮鬼和飛七——

看著哈利只是凝重盯著手中的銅杯不語，奈魯明白他約莫是需要一些時間整理自己的思緒，將水壺放好，便也不多話的安靜待著；有好一會兒，整個房間只偶爾傳來角落的多比搗缽的悶磨聲，奈魯靜靜地望向眨眨熟睡的方向，陷入自己的沉思。

當哈利總算停止無用的懊惱，他抬頭看向一直安靜陪坐在自己身邊的奈魯。不過當他發現奈魯其實是盯著對邊眨眨躺著的小床鋪、實際上心思早就不知飛到何處時，哈利不禁做出他不曾做過的事——第一次認真的，放肆打量起一個人。

不似西方深遂的輪廓，端正的曲線卻依舊帶出不露秀麗的剛氣；微薄的嘴唇和飽滿的劍眉顯得有些頑固的冰冷，看似隨性卻是整齊紮著的及肩馬尾卻意外柔和了這層冷漠，多了些瀟灑。還有那唯一洩漏他有混血兒血統、深遂到似乎能洞悉一切卻又不會給予壓迫感的特殊綠眸……

他真的很俊秀，哈利不得不承認。

雖然開學才沒幾天，但是從下課時不管哪個學院的女孩子經過奈魯身邊時，總會多投來幾眼的反應，哈利知道奈魯早就成了學生們注意的對象之一，不過這些都還不全是他受人注目的主因。

也許是因為出身東方，奈魯的舉手投足間總是有著一股說不出的神秘優雅，那特別的氣質令他即使什麼都沒做，也很容易就吸引人們不自覺的接近——就算在開學宴和藥草學課堂上出了些意外流言，就算後來沒有佟澤教授的課程引走大家的注意，哈利仍直覺猜想，那些流言應該也影響不了奈魯天生引人親近的獨特風采多久。

其實在除了晚宴前那短時間的相處後，便如往常般一同榮恩和妙麗行動的哈利雖然跟奈魯不再有多少交集，但是在上課時段偶爾的共處一室下，哈利還是難免去暗暗注意奈魯的一舉一動。而每當他多注意到奈魯的言談一分，妙麗先前對奈魯的形容也在他腦中愈加深刻。

——奈魯有禮與和善的舉止應對就像一道無形的牆，巧妙圓滑地讓他自己和週遭的人們隔了段距離，不讓任何人試圖窺探到他內心的真實面——

直到先前在校長室裡的短暫剖白，哈利終於明瞭，奈魯的拒人於外不是真的冷漠或想刻意隱瞞什麼。

因為他感覺得到，在那有著極為強烈憎憤悲傷的靈魂後，原本應該是充滿豐沛情感的心——就和一般人——至少和自己——其實是一樣的。

一樣的敏銳……一樣……試圖抓住『平靜』。

只是在那之前，他不願再與任何人有深刻的情感羈絆吧。

為了他的目的……

「那位東方公主，」在哈利來得及意識到自己開口，他已經詢問出聲，「是你很重要的人，是吧？」

僵硬，也許還帶了些詫異。因為這突來的疑問回過神，奈魯緩緩轉頭看向哈利，綠色的瞳眸瑩著默然幽光。

「如果你願意告訴我你找鄧不利多的原因，」在哈利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奈魯輕說，「我也回答你一些『她』的事，或是你想知道的答案，如何？」

現下訝然遲疑的人換成哈利。他沒料到奈魯會提出這樣的交換條件——雖然先開始打算探聽隱私的人是他自己，但——

「我們一定得這樣彼此防備嗎？」哈利深深凝視，「在你我有著相同的目標，勢必合作的現在？」

誠懇卻是堅定的信任目光，令奈魯不覺斂目。

「你真的沒將我告訴你的話聽進去，是吧？」他輕嘆，為難的低語，「這也是葛來分多的特質嗎？你和阿不思都一樣，總是從我的話裡聽自己想聽的部分……」

明白奈魯的意思，一抹輕鬆的微笑不自覺浮現。

「我不是因為教授的吩咐才相信你。」哈利平靜說，對上奈魯略略不解的眼神，「而是你對我的信任讓我相信你——『信任』是一種相對的互動，不是嗎？在你毫無防備的相信我、或是相信著鄧不利多的時候，你又如何要我們不用相同的信任去回應你？」

坦白的陳述，被看破洞悉的心弦撼動，讓奈魯無言一陣。

其實也沒什麼好訝異的，自己不是早就從鄧不利多那裡，聽說了哈利從前不少事蹟嗎？如果不是有過人的才華和敏銳的心，也不會總在屢屢危險中的最後關頭安然度過。而在這些日子的短暫接觸，他也早就發現了哈利和過去的自己有多少相似……

不過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好比這份『全然信任』的勇氣…純真的勇氣……

自己早就選擇遺忘、決定捨棄的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