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史柯利莫夫斯基日! My Skolimowski Day!
雖然原本被理智說服,還是在看到媒體報導後忍不住做出這個瘋狂的決定,卻是個讓我不會悔憾終生、甚至可能是改變一生的決定。
或許真的是緣份,直到去年「我不要死」在威尼斯影展獲獎後,我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這位其實是傳奇大師的人物,更別提後來才發現曾完全忽略他封刀17年後重出江湖的「跟蹤安娜」。和安德烈華依達、羅曼波蘭斯基等人並列為波蘭電影新浪潮代表人物,葉澤史柯利莫夫斯基在1964年、年僅26歲時就完成了第一部長片、「波蘭六重奏」首部曲「特徵:無」,在至今長達51年的創作生涯中,他總共導演了16部長片(並擔任編劇,只除1972年的「國王、皇后、武士」和1985年的「燈船」以外)、三段式影片「20-40-60對話框」其中的20歲段落、四部劇情短片和一部紀錄短片。
2011年,是我的「史柯利莫夫斯基年」。有幸在今年台北電影節結識的波蘭新銳導演馬雷克雷荷基,向我大力推薦這位他喻為「處在邊緣般」冒險地創作的大師,尤其是他的畢生代表作、「波蘭六重奏」第三部曲「鐵幕謎情」,以及早在1967年完成、卻遭政府禁演而直到1981年才得見天日的第四部曲「把手舉起來!」。
拖延了三年、到今年才舉辦婚禮的朋友的福,使我有藉口在歐洲放肆地遊盪了兩個月以上,其中一站是我夢寐以求的初次造訪之地巴黎,在懶得做功課的惡習所造成的無知下,我偶然發現一部重映的老片,海報上有引人注目卻毫不低俗的裸體男女,仔細一瞧,才驚覺這正是史柯利莫夫斯基的作品。我在7月15日星期五的下午,於龐畢度中心旁的MK2影院,看了永遠成為我在巴黎看的第一部電影,也是我生平的第一部史氏作品、數位修復版的「浴室春情」,立刻令我著迷不已,但我萬萬沒想到,這只是開始。
隔天,在滂沱大雨的午後,隨朋友經過可說是影迷天堂的拉丁區時,發現其中一家影院正在順勢重映史柯利莫夫斯基的「英倫月光」,似乎是緣份在暗示我,我還得再繼續修這位大師的「課」,雖然當時後來選了另一部片(和「我不要死」一同在威尼斯影展競逐的「險路捷徑」),我仍在第二週的週五、趁還在上映之際,特地去看了「英」,其中非法打工的劇情,和大量的角色旁白,都讓我立即想到王家衛的「重慶森林」,原來「跟蹤安娜」被以為模仿「重」,「英」才是「重」效仿的始祖。
赫然在隔隔週電影節目單上發現「我不要死」也順勢在週二早上作單場放映,自然是當時尚未得到本片會在台上映消息的我的必看電影。迥異於「浴室春情」和「英倫月光」,「我」的對白出奇地少,以該片榮登威尼斯影帝的男主角文森蓋洛更是緘默到底,但也才因此,被突顯的表情和肢體語言更顯與眾不同。這三部作品分別於1970、1982和2010年推出,可說象徵了不同創作時期的史氏作品,但始終不變的是,他營造畫面景象的飽滿。
回台之後,很快地就聽說「浴室春情」修復版是台北金馬影展的選片之一,非常喜愛本片的我,當然很樂見台灣觀眾也能和我有同樣的福氣,但更令我興奮的,則是高雄電影節更進一步設計的大師專題,選映從「鐵幕謎情」到「我不要死」共六部作品,「我不要死」也會正式在台上映,並且就在影展揭幕前,確定大師將親自隨片抵台,我當然是被能親眼見到大師的念頭深深吸引,但對我而言,高雄真不是一個說去就去的地方。有幸被邀約參加高雄電影節在台北的試片,讓我多看了一樣十分精采的「縱情狂嘯」,我本懶惰地說服自己,我的史柯利莫夫斯基年就此告一段落了,並且還有許多其他試片能夠參加,直到在高雄電影節開幕後,我才又被大師抵台的消息影響,忐忑地思索著,是否正錯失一個自己會遺憾終生的機會?所以我就這樣瘋狂地做了一個可能是我一生中最正確的決定之一。
2011年是我的史柯利莫夫斯基年,2011年10月25日就是我的「史柯利莫夫斯基日」。我搭乘午前十一點的高速列車,在午後一點準時抵達高雄,距當天預計觀賞的第一部電影「鐵幕謎情」還有兩小時半,足以讓我從容地前往影院。老實說,我很不滿意「鐵」的放映,但基於種種因素下,這就也另當別論,只可惜好不容易看到的膠卷放映。幸好第二部「跟蹤安娜」的放映沒有問題,大師也真的在放映結束後親臨現場,我是其中一個發問的觀眾,但問題其實並不值一提,我只是想參與而已。因投稿的電影心得被登出而多了一個能夠假借的虛名,我斗膽向主辦單位請求借用大師活動結束後的時間,希望能與他分享今年我和他的作品結下的「不解之緣」,但我請求的十分鐘還是太長,當然也非常不好意思耽擱尚未用餐的大師,所以只從我列出的五個問題中,挑出我最好奇的,或許很多人都會覺得我還是問了一個完全無謂且十分浪費機會的問題。
我:請問「Deep End」(「浴室春情」)的片名指(比喻)的是什麼?
大師:「Deep End」就是游泳池裡的最深處,其實在影片中就有出現。
我:對喔!我應該要發現的。(太蠢了)
大師(很仁慈地繼續):其實本來的片名是「Starting Out」,後來才改為「Deep End」,但後來的片名的確是更好。
我(奉承地附和):是啊!真的比較好!
為了不再耽擱大師的時間,我儘我所能之快地在十分緊張的狀態下,拿出我在巴黎拿到的「浴室春情」宣傳卡給大師簽名,並請策展人幫我和大師合照。步出休息室前:
我:十分衷心地感謝您,您的作品給我絕對的啟發。
大師:I wish you all the best!
天啊!僅僅這句話就足以讓我不枉此行!但其實我還是在陪大師走到電梯的期間,暗自地再笨拙地問了另一個可能同樣無謂的問題。
我:請問「Moonlighting」(「英倫月光」)的片名含意?是只有字面上的含意?還是有 moonlight (月光)的雙關義?
大師:「Moonlighting」指的就是非法從事的工作,就像...(不同語言的片名,包括法文的「Travail au Noir」)都是一樣的,但因為其中一幕有月光,所以當然也可以說是有點雙關義。
我隨即順勢提及我在巴黎觀賞他作品的經過,他對於「英倫月光」和「我不要死」都隨著「浴室春情」修復版一同上映,似乎感到頗為意外和好奇,我則是仍悔恨於為何沒在倫敦買下BFI發行的「浴」修復版的藍光+DVD。在目送大師進電梯時,我便不好意思再死纏爛打,便抄襲大師、隨口說了一句「All the best!」
這是個不完美的完美的一天,正如大師的所有作品,就是因為它們的不完美,才成就了它們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