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款留美學生與美國華工...一點感想
筆者本人在哥大的主修為「美國史」,我在美國史料裡讀到黑奴販賣(slave trade)的真實故事真為之毛骨悚然;有時讀到有關華工的苦力(廣東人稱為「豬仔」)販賣(coolie trade)的慘史,每為之掩卷流涕。孫中山先生的兩位叔父據說便在這種苦力販賣忠不知所終的。再看那一八八一年以後一連串「排華法案」下,華工在美所受的暗無天日的虐待;受鞭笞、遭屠殺之外,夫妻父子有四十年乃至中生不得一聚者。甚至孫中山先生流亡過境也得坐牢一番。讀起這些血淋淋的史實,真為之怒髮衝冠。加以本人亦以打工關係—從「藍領」到「白領」—加入華僑苦力行列有年,目睹那時美國移民官吏之橫暴,白種流氓歧視華人之無理,以及華裔苦力豬狗不如之慘狀,真是觸目驚心!
筆者自恨無杜子美百一之才,否則我把這些血淚的故事譜入詩篇,真比「三吏」、「三別」不知要慘痛多少倍!……
……可是最令我感覺遺憾的,卻是美國排華最高潮之時,正是胡適之、梅光迪、任叔永、陳衡哲……「長春藤盟校」之內諸位中國少爺小姐「唱和」最樂之實—也就是中國的新文學呱呱墮地之時。他們在「赫貞江畔」、「辟克匿克」、「唱個蝴蝶兒上天」之時,他們哪裡知道,遙遙在望的「赫貞江中」、愛利絲小島(Ellis Island)之上,高牆之內,鐵窗之後,還有百十個他們底血肉同胞,正在輾轉呻吟!他們哪裡知道重洋之外,四邑之內,望夫台上,不知有多少青春少婦,衰親弱息,正在思夫念子,望斷肝腸!
我們「新詩」的誕生,不誕生在「吏乎一何怒,婦啼一何苦」為民請命之中,她卻誕生在美麗的江邊公園之內,那兒有「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不知為什麼,一個忽飛還。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
試問詩人們,你們這時正在「名花傾國兩相歡」,難解難分之際,「孤單」些甚麼啊?
再者,正當我們這些開風氣的青年詩人們,蝴蝶紛飛之時,美國那個熾烈的社會運動—「人民運動」(Populist Movement)餘波猶在。先前也在美國跑來跑去的孫中山先生就未看到一隻蝴蝶。他老人家的注意力卻集中於亨利喬治(Henry George)所討論的「貧困與進步」(Poverty andProgress)。仁心仁術,志在救國的孫中山先生和這些風流倜儻的少爺小姐們比實在就偉大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