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以前你是我妈妈的学生.你的试卷,你的作业,你的学生手册,在我们俩真正认识以前,我便已接触过数百遍.常常听妈妈唠叨你的好,你的懂事,你的乖巧,你的聪明.却从未预料到,有一天,你会走进我的生活.


< 一 >


自初一起便与你同班,但真正成为好朋友,是初一下半学期.

我们仿佛一下子由陌生走向亲近.那年夏天,我获得人生中第一笔稿费,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和你吃冰淇淋.30块钱对于一个初一生而言简直就是一笔巨款.哪个炎热的季节里,每周两节的体育课是我们分享冰淇淋的好时光.鲜艳醒目的香橙,淡紫馥郁的香芋,清脆爽快的柠檬,诱人香甜的草莓…五彩缤纷的颜色装点了我整个夏天.午后浓郁的树荫下,我们人手执一支甜筒,大汗淋漓地舔着那冰冰凉凉的液体,偶尔彼此相视一笑.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和你做好朋友,有好东西要和你分享的愿望是那样强烈.

林荫道上有我们爽朗的笑声,文具店里有我们形影不离的身影,日记本里开始有对方的痕迹,和旁人谈话时,念念不忘的是对方的名字.我们像所有要好的伙伴那样,背同样的书包,用同样的文具,佩戴同样的手表,穿同样的裙子.你开始与我分享日记的秘密,我亦开始向你倾诉私有的心事.我受了委屈,你必会第一个递过纸巾;你因故迟归,我必会在一旁等候.

周六晚上去图书馆,是我们不变的约定.早早地吃过晚饭,到城市的另一端.你总是来得比我早,穿运动服上装,深蓝牛仔裤,连装束都和我极似.手挽手找一个角落坐下,开始安静地,读.直至图书馆熄灯,才和你坐30路公交车晃悠悠回家.车子驶过红绿灯,驶过小巷,驶过辉煌明亮的商厦,驶过一道一道斑马线.整个城市灯火通明,有着白天看不到的喧嚣的表情.景物飞快地从窗外掠过,你就坐在我身旁.这总让我觉得,在成长的旅程里,你一直都在.流年飞度,寒暑更迭,身边的位置,总是坐着不变的你.安心与温暖一阵阵涌来,不知道,你是否有同样的感受?

我们彼此要好得令旁人吃惊,我甚至不喜欢你与别人靠得太近.这友谊太珍贵太真挚,我太吝啬,不愿与别人分享.你亦是如此.一次春游,只因你与一同学照相而忽视我,我竟难过得哭了起来;作为报复,我特意和别的同学形影不离,得意地看着你黯然微怒的脸.可是,在我心里,你依然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我们不断地刺伤彼此,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位置.这样的举动,很单纯,很幼稚,亦很可笑.

傍晚的余晖里映出我俩的影子,走在林荫密布的校道上,手牵着手,肩并着肩.是谁在唱:原来朋友仔感情再天真,亦是我永远也会爱惜的人.

< 二 >

又要提起你不喜欢的初三了,难免提及他.只是,对于他,我已再无思念和依恋.我的16岁无奈而伤感,我试着去回忆,却总是触碰到他的气息.

上了初三,开始渐渐与你疏远,只是因为一张在阳光下微笑着的侧脸.

一切的发生像一部拙劣的短剧,我是剧中慌乱迷惘的小丑,一个执着的小丑.我开始因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喜怒无常.你讨厌被别人情绪控制的我,却又无可奈何.看着我的泪痕,我的不甘,我的伤感与我的苦闷,你亦由最初的爱莫能助转向习以为常.我们之间一下子少了共同的话题,你开始为我对他的喋喋不休而感到厌倦.不知道是哪一天,你开始学会一个人走回家的路,我亦习惯不再对你倾诉.我们像两条渐渐分离的线段,渐渐陌生,渐渐疏远.

你继续当你的乖学生,我的成绩却下滑得令人吃惊.老师叫了家长来,我却只是流泪与摇头.那么多委屈与伤心,有谁能懂?面对神色严厉的班主任和忧心忡忡的父母,我惟有胡编乱造,说是自己与你的不和令学习分了心.那一个漆黑的夜晚,寒风凛冽,你为我背上摸须有的黑锅,眼眶里蓄满却全无责怪.原来 你一直都在,你从未离开.只是我被迷惘蒙住了双眸,竟忽视了你默默的理解与关心.

原谅我,这样不该.你的泪水唤醒了我心头之花.谢谢你,领着我走过这令人懊恼苦闷的十字路口.

< 三 >


经历了中考炎热的夏天,我们双双收到了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开始了全新的旅程.

高中的生活很紧张,我们又不同班,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难见一次面.只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那些珍贵的东西开始在心底渐渐沉淀,不需要再频繁地遇见以提醒彼此的存在.友谊不是茶,不需要频繁地加进热水以报纸其原有的馨香;友谊是酒,藏得愈深,愈是香醇浓厚,耐人寻味.

我踏进17岁,你没有忘记为我送来祝福;你有心事,亦会想起找我倾诉.那一个下着雨的下午,你受了委屈,来到我教室门口.我正在请教老师问题,没有注意到你.你亦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我的背影.事后你提起,谚语里有淡淡薄的安宁.你说受了委屈即使不说出口,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我,也会感到无比的心安.我们不再像从前一样形影不离,却拥有了不可比拟的默契.在成长的岁月里,我们欢喜过,伤感过,执着过,无奈过,都曾在哭过笑过以后,用最美的表情面对失去后的云淡风清.在你身上,我看到另一个自己.

这天下午暴雨骤起,豆大的雨点打在铁皮屋檐上,滴滴哒哒,恰似生命中很多个我与你一同经历的下着暴雨的初夏.那些年,夏天的傍晚流光溢彩,余晖落在你我身上.我们并排骑自行车,经过一行行浓密的树阴,经过一家唱片店.隐隐约约的歌声传来,仿佛有谁在我心底低低吟唱:
”原来朋友仔感情再天真,亦是我永远也会爱惜的人”.

我们都不曾刻意地记住过歌词,却都在心底,深深地刻下了彼此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