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3-07 11:04:03百憂姐
旁觀者的感動: 侯孝賢
這篇報導讓我看了蠻感動的。我喜歡萬蓓琳描寫朱天文如何以《沈從文自傳》啟發卡在瓶頸中的侯孝賢 那段,從而使他萌生"希望作者退出電影之外"的意識。還有,拍《戲夢人生》時,侯孝賢很清楚的知道這部電影、是要呈現李天祿人生中的豐富經歷;我覺得這些描寫都很有意義。
即使不是第一手的直接訪問,一篇好的報導也應該要像這樣,使得讀者有所啟發。
(左圖代表百憂姐感動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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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入戲的政治旁觀者─侯孝賢
作者;萬蓓琳
出處,今周刊 2004 / 03 / 01
http://tw.news.yahoo.com/040301/75/hdpm/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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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戲的政治旁觀者──侯孝賢
侯孝賢的電影,從來都沒有絕對的是非善惡,他始終認為這個社會需要承認有「不認同」的自由,接受有許多不與自己相同的異者存在;惟有讓整個社會處在渾沌的狀態,才有融合的可能。
這一陣子,侯孝賢有點火大。一個多月前,侯孝賢出任「族群平等行動聯盟」召集人,呼籲藍綠陣營不要在二二八當天舉辦選舉活動操作歷史悲情,頓時,侯孝賢從原本優游自在的電影人,成為媒體政治口水戰的焦點。面對泛綠的叫囂、泛藍的刻意拉攏,以及媒體蜂擁而來的採訪,侯孝賢多少有點不耐煩。他火大的是,媒體或政治人物對他的話,總是斷章取義的解讀,但演變成今日的局面,他其實早有心理準備的。
族盟成立當天,侯孝賢被好友作家朱天心、前中國時報記者楊索等人一致推舉成為召集人,灑脫的他爽快地說:「好吧!就讓我當那個被丟雞蛋的人。」之後,對自己的身分被刻意拿出來作政治檢驗的口水戰,侯孝賢擺出一副笑罵由人的姿態,甚至還私下開玩笑說:「以前的我可是很會罵人的。」這次侯導的脾氣收斂很多,因為他知道不用在第一時間回應外界對他個人的批評,以免扭曲了族盟關懷的焦點。他不止一次頗得意地對友人說,「這下子,他們踢到鐵板了吧!」與他合作電影編劇二十年的朱天文也說:「他什麼三教九流的人沒碰過,這些不會造成他的壓力。他不是天真的文化人,不會一被批評就嚇得躲起來。」
儘管外界紛擾不斷,媒體也接二連三地約訪希望他說清楚講明白,但只要一得空,他依舊背著書包、腳穿著慣穿的白布鞋,鑽進咖啡廳裡看書、想下一部電影的劇本,對人親疏分明的他照常與朱天文、政大廣電所副教授盧非易等藝文界老朋友聚會,這時他拚命耍寶把大家笑翻天的模樣,才是真實的侯孝賢。
民國三十六年出生的侯孝賢,父母是隨國府遷台的廣東梅縣人,一心想要回大陸去,侯家人暫棲在高雄鳳山市,而在家說客家話、出門學得一口流利閩南語的侯孝賢,則在打架、混兄弟的邊緣化環境長大。不愛念書的他,除了混以外,從少年時期就愛鑽進電影院看遍當時所有的電影、到租書店幾乎看完所有的瓊瑤、武俠小說、漫畫等,到現在他還保持大量閱讀的習慣,上個禮拜媒體追著滿街跑時,他就曾要大家去讀讀美國管理學大師彼得杜拉克所寫的《旁觀者》。
早年的生命經驗,侯孝賢無形中養成了能和任何人打成一片的本事,他對人總是充滿興趣;而偷竊、貪吃、年少時無以名狀無聊等,也構成了侯孝賢電影很基本的元素。
退伍之後,侯孝賢準備好好定下來做些事。一開始他曾經賣過八個月的電子計算機,之後考上國立藝專影劇科,侯孝賢曾經在訪問中提過,而當時念影劇算是不太入流的科系,當時交往的一個女孩子還因此和他分手。畢業後,侯孝賢進入電影圈的第一份工作是當知名導演李行的場記,幾年內,他就當上副導,拍了幾部商業片,逐漸在電影圈內嶄露頭角。
盧非易回想二十年前初次聽到「侯孝賢」名字時的場景,當時包括朱天文、丁亞民、盧非易等文藝青年合組了一個名為「三三集刊」的社團,固定每周六下午都會進行讀書會。那天讀書會剛完,朱天文接到一通電話,一個自稱叫侯孝賢的人打電話來,想要改編朱天文剛得到聯合報文學獎的短篇作品《小畢的故事》,不過在場的這幾位文藝青年當時都只看西片,不太看國片,更不認識誰是侯孝賢,只想說不知道是哪個俗氣的商業片導演要來糟蹋朱天文的作品了。
第一次與侯孝賢約在明星咖啡屋談版權之前,朱天文的家人覺得台灣電影圈的人都是相當狡猾與奢華,再三叮嚀朱天文要非常小心,叫她價碼一定要抬高一點,免得被騙了。當時才二十四、五歲的朱天文,那天刻意穿起套裝、盤起頭髮想要顯得很老練,結果沒想到侯孝賢、陳坤厚導演等人雖然穿著涼鞋、緊身牛仔褲,一副就是混阿飛出身的外表下,卻流露出樸實、誠懇的氣質,幾個人一見如故,完全打破文藝青年對電影人的刻板印象。從此就開始侯孝賢與朱天文長達二十年的合作情誼。
早在侯、朱兩人合作之前,侯孝賢就曾經導過幾部輕喜劇,如《就是溜溜的她》、《在那河畔青草青》等,票房大受肯定,之後侯孝賢與楊德昌、萬仁、曾壯祥等人合拍的《兒子的大玩偶》再度受到好評,清新的電影形式正式開啟了台灣新電影浪潮。
那一陣子台灣電影圈裡多了許多像萬仁、楊德昌等從國外念電影回來的人,對全然從實戰片場出身的侯孝賢產生了不少衝擊,這些喝過洋墨水的導演談的是表達形式、理論,但卻在侯孝賢等人過去以土法煉鋼、不知而行等以直覺拍出的電影上獲得印證,這種發現讓侯孝賢既興奮又模糊,很想拍一些什麼東西的衝動油然而生。
當年,《小畢的故事》雖是由陳坤厚掛名執導,實際上侯孝賢從頭到尾都有參與編劇,第一次的合作,就讓朱天文驚豔到侯孝賢的才華。等到侯孝賢以自己成長的經驗要籌拍《風櫃來的人》時,劇本都寫好了,卻面臨不知如何動手的困境,朱天文當時就以敏銳的作家角度,看到侯孝賢與沈從文同樣出身社會底層等背景的相似度,拿了《沈從文自傳》給侯孝賢看,一下子,侯孝賢就像發現一盞生命明燈似的,明白了自己到底要表達什麼,拍攝時,不斷要攝影師「遠一點、冷一點」,希望作者退出電影之外,也因此出現第一部所謂侯孝賢的電影。
在拍片現場,侯孝賢是一個渾身充滿魅力的導演,他電影的另一個特色就是,大量起用非專業演員,在現場慢慢營造出適合的氣氛,引出每位演員原有的特質,幫他說出完整的故事。所以他能夠跟帶有江湖味的陳松勇合作,捕捉出陳松勇身上的韻味,讓幾乎不太會演戲的陳松勇以《悲情城市》拿下金馬獎影帝,也能跟重義氣但在影劇圈頗具爭議性的楊登魁一拍即合,出資讓他拍電影。侯孝賢也深知自己的能耐,因為《戲夢人生》跟布袋戲耆老李天祿合作,他說:「李天祿演了一輩子的布袋戲,本來就渾身是戲,這種人你怎麼要他演戲,你只是要慢慢引誘出他豐富的人生經歷罷了。」
那時,盧非易他們這群讀西方文學、存在主義長大、學院出身的文學人,乍看之下和在片場混久了的電影人是很不一樣的,氣質、思考模式都不同,可是侯孝賢就是有本事讓不同氣味的人打成一片。朱天文的形容更是生動,她說,「侯孝賢就像是即溶咖啡顆粒,每到一個環境中,就很快地能夠融入現場的氣氛。」
當年他們因為《戲夢人生》到大陸福州去勘景,一到那兒,侯孝賢立刻就與當地布袋戲團的人搞得很熟,「而且模仿力很強的他,回來後還是像中了邪一般,講的都是福州話,拍《海上花》那一陣子也是,侯孝賢就算在朋友的聚會上,也老是用上海腔的普通話講個不停,更厲害的是,我們一夥人去唱卡拉 OK,他可以用一種我們都聽不懂的語言,把日本歌唱得有模有樣,全場都被他笑翻了。」
陳文茜曾經形容過侯孝賢,說他「就像個標準的台灣男人,帶有一點流氓氣息」。但是在朋友眼中,他卻是個心思細膩又極愛耍寶的傢伙。曾經有一回,大哥當慣了的侯孝賢買飲料請大家喝,遞給每個人時還順手拿衛生紙擦了擦易開罐的瓶口,讓大夥安心對著口喝,朱天文說,很少看到有男性如此心細。
這次他會跳出來為爭取族群平等發言,朋友都不感覺意外,因為在所謂的外省人家庭長大,交往的好友中卻不乏台籍人士,早在二十年前,侯孝賢就在電影裡反覆思索族群的課題。從自傳式的《童年往事》、《戀戀風塵》,到後來史詩型的《悲情城市》、《戲夢人生》,侯孝賢都跨越族群藩籬,從社會底層、市井小民的眼光詮釋著台灣社會的真實狀態。
「在他的電影中,從來都沒有絕對的是非善惡,他一直在跳脫族群劃分的困境,他也從來不是所謂的正方或反方,也不會美化或醜化某種類型的人。因此,就算是拍《悲情城市》那個年代,不管是支持國民黨或反對國民黨的人,都可以從他的電影裡找到支持或批判,最後雙方都發現,無法將他的電影工具化利用。」盧非易說:「他要講的是,這個社會需要承認有『不認同』的自由,接受有許多不與自己相同的異者存在;惟有讓整個社會處在渾沌的狀態,才有融合的可能。」(本文轉載自375期今周刊)
侯孝賢小檔案:
出生:民國 36 年
學歷:國立藝專影劇科
作品年表:1980 《就是溜溜的她》
1981 《風兒踢踏踩》
1982 《在那河畔青草青》
1983 《兒子的大玩偶》
1983 《風櫃來的人》
1984 《冬冬的假期》
1985 《童年往事》
1986 《戀戀風塵》
1987 《尼羅河女兒》
1989 《悲情城市》(義大利威尼斯影展金獅獎)
1993 《戲夢人生》(法國坎城影展評審團獎)
1995 《好男好女》
1996 《南國再見,南國》
1998 《海上花》
2001 《千禧曼波》
2003 《咖啡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