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9-01 23:48:47阿春

關于樹的歸期和一種靜止

機身闖入雨林上空,你清晰看見那條蜿蜒寬厚的江河。下過雨的午后,云層正漸漸散開,陽光透射下去。然后飛機開始降陸。

雨林邊陲。

邊陲,你從這里出發。延沿邊緣的彎弧界線緩緩行步。

行李很重。電影雜志一個月接連一個月地集齊。映畫下檔,你的習慣養成一種風格。小說一本本塞進棉布扣扭間,你的身世會否因此變得更有傳奇性?

知覺需要很夠重量才能壓制你頑抗鄉愁的不安。

父親等候,像棵樹。

父親是司機。想起那些年,你靜靜坐在隔壁位置。父親通常是專注而莊嚴。異于常態。靜止的父親,像神祗,臉部沒有情緒光譜。很高,陰影遮蓋住你,你微弱的心跳、子嗣的名份。無法膜拜,連最虔敬的舉措都是一種污蔑。

褻瀆。

你總是望向窗外。心底凝稠,淹死許許多多類比普通人家孩子的記事。你的童年、少年(現在你是青年),陰影下殘暴死去。父親其實沒法靜止,只能掛回凡人的命名。那是車廂之外的另一個父親。用語詞斷句,凌虐所有安謐。

是以你既畏懼,又,崇敬維持一種靜態的父親。

父子其實都很沉默,像各自豢養的兩棵樹。

車子行在稻原和紅土山丘之間辟出的柏油路。常常冒出叢叢狐尾草,也可能,是一兩個區塊的平房。

陽光普照。天空突然抖落一陣雨,澆到黑色高溫上,撕裂起白氣,罩在車窗復散去。

父親,我們可不可以像普通人家的父子那樣,不用像現在這樣永恒地宿命地,寫就一輩子悲涼筆觸?

話頭,伴隨兩棵樹,在越來越濃重的霧氣中迷路,像馬克吐溫(亦或大仲馬?)某個荒謬黑色劇場,接續的是竄出中古世紀西方盔甲騎士,用力拉起馬身,自你頂上騰躍過去。

余剩父親一人,神祗一般,鄉間道上驅動,你的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