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現場除了律師以外，其他人的目光均朝我的方向轉來，我看一看後表示：「我不會修這個東西耶…不然去外頭找專家來修好嗎？」

       「不行！這是公司的聚寶盆，到時候錢財被外人摸走了你說怎麼辦！？你說啊你說啊你說啊你說啊！」香姊每重復一次關鍵字，臉就多往我這裡靠了一吋。

       「好好好！！我修我修我修我修我修！」我無奈的接下這份工作。

       「同學，不准學我講話！」香姊語氣略顯不滿的說著。

       「同學你看。」我轉過頭去，總經理竟然站了起來，我整個人真的被他嚇了一大跳，因為他的西裝服下半身竟只穿了條三角內褲！？回想起之前，過去我都是比總經理晚到公司，又比他早離開，因此對他的印象總是個坐在辦公椅上從來沒有站起來過的老頭，我還真沒想過他那張辦公桌下的雙腿到底有沒有穿褲子這個問題……

       「年輕時候的我因為魯莽而輸掉了一條褲子，如今這次對方又說要告到我們脫褲！同學……你是我的希望，你忍心看我這個可以坐博愛座的老頭，用自己的屁股肉直接去貼在博愛座上嗎？」總經理語帶哭調的說著。

       「而且X囊也會貼到……」經理不知道為啥硬要插上這句話，可笑的是總經理居然也點點頭。

       「放心，總經理。我不會讓對方讓你用褲子索賠！」那個姓高的律師終於開口講話。

       「閉嘴！上次那個律師也這樣說！」總經理氣的拍桌大罵。

       「總之，就這樣定了！同學，這段期間你就專心的把這個流水盆修好！記住，公司的成敗就操之你手，順便讓我看看你這男孩好不好用？」董事長指著我喊著。

       看！我真不敢相信他們竟然把希望放在這個還稱不上古董的流水盆上，這間公司真他碼瘋了！

       於是這場會議就這樣在我的錯愕下結束了，董事長與律師離開之後，經理似乎發覺了我臉上的無奈，特地跑來拍我肩膀說著：「同學，我知道這份工作比掃地拖地還蠢了不少，但你知道嗎？人要像X囊一樣能屈能伸這樣才能做大事。換個角度想，你又多了個可以消磨時間的工作也不錯呢！加油囉！」

       「經理你夠了沒啊？不要整天一直X囊X囊X囊X囊X囊的好嗎？很噁心耶！」香姊氣的連珠炮又脫口而出。

       「哈哈小香，但今天這兩字妳可說的比我多喔。」經理笑的溫和。

       經理的X囊人生哲學雖然沒有感動到我，但也說到一個重點，那就是我真的有份可以消磨時間的工作可做了！在這種非自我專業領域的地方工作，即使工作內容再蠢，但只要能夠別繼續在辦公桌前塞原子筆消磨掉時間，做什麼其實都是一大福音。我不奢求能在這裡學到什麼專業了！看！我只求這段智障的工讀趕快結束掉！

       隔天一早一進辦公室，我捲起袖子開始研究起公司裡的流水聚寶盆。這個盆子以酒罈為造型，高約一百公分，上頭放著一顆不再轉動，但綠的漂亮的玉球，酒罈上還被開了個大洞，流水會像小瀑布一樣流進裡頭的人工造景，再由抽水馬達打到酒罈頂端推動玉球，形成一個循環，就我自己的感覺，那是個相當高級的流水盆。

       但就像是阿宅第一次修電腦一樣，完全不敢把電腦直接拆解，只能先在一旁四處觀望，面對這樣的流水盆我也是一樣的心情。我用手指轉了轉上頭的玉球期待它能因為這樣自己轉了起來，但很顯然的…玉球依舊紋風不動，事情沒有我想像中的那樣簡單。

       與這流水盆相處久後，我也漸漸的對它大膽了起來，開始伸手探近洞裡摸索起抽水馬達的進水口，從那上頭挖出了不少陳年污垢，以及一堆青苔。雖然我知道這味道一定很臭，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犯賤的吸了一口，這種感覺就像是明知道某人唱歌超難聽，卻還買他的CD回家是一樣道理的！於是我吸了會讓自己後悔的一口後，嘔吐物直接送到流水盆的洞裡，那該死的馬達還幽默的抽了起來，讓這流水盆變成嘔吐盆。

       那天晚上我加了班，在香姊的監督下仔細的清洗了那個流水盆……

       從那時候開始，我漸漸理解了流水盆的一切構造，還用3D軟體建構了它的模型並模擬轉動的物理現象，起初我一開始以為是馬達老舊所以才推動不了上頭的玉球，但後來比較了一下其他市面上的流水盆的抽水馬達，發現其實馬達還是很夠力的，既然馬達這麼夠力怎麼玉球還是轉動不了呢？

       我當時大膽假設……原因出在玉球上！

       玉球的重量十年來不會變重，但玉球裡的重量卻不是等重，一定有某個部分比其他部分輕，只要能夠找到這個較輕的部分，讓水去推動它，然後利用慣性定律，自然就會開始轉動起來！

       過去高中物理老是只拿個位數的我，想到這個歪理後居然自爽的不得了，在現場沒有專家甩我一巴掌的情況下，我相信了這樣的想法。於是接著下來我的工作像是著了魔似的，瘋狂找尋這顆玉石較輕的部分，調整被水柱沖刷的角度。

       結果不知道是真被我矇中，還是老天看我在一個流水盆上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太可憐，於是降下了神蹟，就在我調整了第3254次角度時，那顆玉球居然真的開始轉了起來！！！

       「天阿！！大家快點來看阿！！」經理、昇哥以及香姊跑了過來一同見證這奇蹟的時刻！

       「同學你不錯喔！修好了流水盆了耶！」昇哥拍手說著。

       「真的，這下總算功德圓滿了！同學，今天中午我請你吃豆皮壽司！」經理笑著說。

       「謝謝經理，我吃便當就好了。」不知為何，從經理口中講出來的豆皮壽司我有種反胃感。

       「等等……同學你在開玩笑嗎？」香姊冷冷的說著。

       「蛤？」

       「你石頭轉的方向不對啦，石頭轉動方向若是由門口轉進辦公室代表財源滾滾，但你現在是由辦公室轉出門口，你知道這樣代表什麼嗎？」香姊充滿怒意的說著。

       「……我不知道？不是會轉就好了嗎？」我怯懦的回答。

       「代表財源滾滾！！！」香姊大吼，我聞到香雞吐司的味道。

       「噗，都是財源滾滾啊？有什麼不好？」我噗哧而笑。

       「白癡！是裁員滾滾！！裁員裁員裁員裁員裁員！！！」香姊每說一次裁員，指尖的指甲就用力搓我額頭一次。

       香姊氣的彎下腰，將玉球往反方向推著，結果一個不小心，上衣口袋裡的零錢灑了出來。

       「你看你看你看你看！破財了破財了！！」香姊蹲在地上著急的撿錢，我在一旁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

       「不然這樣好了，把流水盆的方向整個轉過來不就解決了嗎？」經理說了個山不轉路轉的絕妙法子。

       「經理，我已經到臨界點了…請別跟我開這個玩笑……」香姊整個臉沉下來說著，那種樣子好像真的火山快要爆發的模樣。

       經理難得不再回嘴，真可惜…我本來還想聽到他又怎樣巧妙的利用X囊這個詞兒還回敬香姊。

       就這樣我又繼續著與流水盆奮鬥的日子，但說來詭異，接下來不管我怎麼調整，玉球的滾動方向就是沒辦法從門口流向門內，我拿起了玉球一邊思考一邊手賤的玩起了拋接遊戲，結果……

       「咚喀！」一聲。

       玉石球從我手中不小心滑落，竟在地上撞成了好幾塊！！

       「同學那是什麼聲音？」香姊坐在辦公桌前大喊。

       「痾……，沒…沒事！我手上的槌子不小心掉了！」我緊張的回應。

       這下真的靠唄了，之前只是滾球方向逆轉就讓香姊進入臨界點，這下整個玉球都破了，實在是難以想像香姊會不會整個攻擊上限突破，這可不是一刀下去只有9999就能了事的呢！看…為什麼我只是依學校規定工讀，怎麼會碰到這麼苦命的事情啊？面對滿地碎石，我第一時間就是跑去拿條強力膠開始玩起了立體拼圖來，但不知道我是手殘還是真他馬的天才？我還原回來的石球不是圓的，居然變成方的！？

       利用下班時間，我衝到賣場去尋找是否有類似的玉球，但賣場裡完全沒有一顆玉球長的跟公司那顆一樣，萬念俱灰的我，想說乾脆買張信紙直接寫好辭呈給經理還比較快……

       結果就在我準備黯然離去的時候，我望見了一個賣玩具的小攤販……

       隔天一早，穿著三角褲的總經理接到消息後，也迫不及待的趕來辦公室目睹流水盆轉動的時刻，玉球完美的轉動著，更難能可貴的是方向還是從門口往門內的方向轉動，總經理見了之後居然給我誇張的摘下眼鏡擦著眼淚，嘴裡還碎碎念著：「成了成了！」經理和我對望了一下，彼此沒多說什麼。我不知道我讓這個蠢流水盆再次轉動起來到底對這公司有啥幫助？只知道至少我把飯碗保留了下來，不然再換工作恐怕我會被學校記下一大過。

       此時香姊興奮的衝入辦公室，見鬼的大喊：「對方撤告了！撤告了撤告了！！」現場眾人聽了皆歡呼鼓掌了起來，我則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董事長也特地從紐約視訊來電共同慶祝，還對我說：「同學，你救了本公司，我代替所有的員工向你致意。」

       董事長語畢，便在美國對我鞠起躬來，其他的員工、總經理居然也對我鞠躬，這樣的場景，哪是我這個下賤工讀生承受的起的？因此我立刻要大家快起來別這樣，尤其是經理…我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心理因素，我總覺得他頭低下來的高度剛好跟我的X囊一樣高……

       「總經理…麻煩你了。」董事長對著總經理發號司令。

       總經理點點頭後立刻對我大喊：「同學，你跪下！」

       什…什麼！這又是三小情形啊？剛剛對我鞠躬，現在又要我跪下？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人不經感嘆世界變化速度之快，我只能面帶喜憨回應。

       「天啊天啊，不得了了同學！你還不快點跪下啊！」香姊在一旁激動的喊著，好像覺得我這碗麵很燒的樣子。

       結果我的後膝被昇哥無預警的頂了一下，整個人順勢跪了下去，經理還從一旁遞上了一把美工刀給總經理，隨著清脆的「噠噠噠…」聲響，整片美工刀已經被總經理全推了出來，在燈光下閃閃動人。

       總經理到底想幹嘛呢？我腦中閃過了不下一百個後續發展，但沒有半個是健康的，面對一個下半身只穿三角內褲又手持美工刀的老頭，我頭完全不敢抬起半吋，直視著眼前總經理那一包肉粽盜汗。

       「同學，你拯救公司有功，現在我代替董事長策封你為『打雜部榮譽經理』，從今以後請繼續為本公司效勞。」總經理將手中的美工刀在我的肩膀上輕拍了兩下。

       「哇，恭喜你了同學！沒想到你來這邊不到五個月就升職了，真是個有為青年啊！」昇哥握著我的手開心的說著。

       「所以……我升官了？」我疑惑的問著。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我在這邊至少也幹了八年了！為什麼我還只是個會計？」香姊緊握著拳頭抗議著。

       「小香，不得無禮！這是我的決定。」董事長隔著視訊對香姊訓著，結果香姊就這樣氣得跑回座位上，趴著哭了起來。

       「那…那…以後我的工作內容是？」我興奮的問起了總經理。

       「嗯……還是打雜！大家肚子餓了去幫大家買便當吧！」總經理說完，將美工刀交到我手上，我表情面露錯愕，而香姊則是抬起頭來狂笑不已。

       經理這時拍了拍我肩膀說著：「哈哈同學，看來你誤會大了。雖然你也被稱做經理，但跟我這種經理在地位上還是有差距的。就像是X囊裡頭的蛋蛋一樣，即使都很重要，但位置總是有高低之分。」

       經理改捏了捏我的肩膀繼續說：「年輕人不要妄想一步登天，工作這種事情本來就常常不盡人意，從打雜基層幹起，才能學到更多非專業領域的智慧呢，繼續加油吧！」

       經理的說教雖然每次聽起來都挺無言的，但我那時卻也發自內心的點起頭來，隨後便拿錢準備去樓下買便當。離去前我回首望了一下那個被我修好的流水盆，依然奮力的滾動著，心裡想著：

       「真不知道電池可以撐多久啊……？」

  前天晚上，我望見一個玩具攤販，一個老伯蹲在那兒賣一些騙小孩的玩具，像是轉起來會噴炫光的炫光陀螺，或是那種喊價只要十元的跑跑卡陰車，但最吸引我目光的不是這些，而是幾顆裡頭藏有玩具鼠的「鼠球」，藉由玩具鼠的動力，不斷的在老伯準備的盒子裡滾動著。

  「看！就是這個了！」我腦內忽閃金光狂呼著。

       於是我買了玩具鼠球以及幾罐噴漆回來後，立刻在鼠球的表面上發揮了自己的專業，把上頭的顏色與花紋噴的跟之前那顆玉球幾乎完全一樣。並在老鼠身上裝了電池後讓它在球裡跑了起來。由於鼠球的重量比起玉石輕了不少，因此能浮在水面上，再加上裡頭老鼠的動力，讓它持續的在流水盆上滾動起來，當然要讓球往哪個方向滾動就變成可以控制的因素了！

       這個祕密直到離開那間公司時我都沒透露出來過，公司也因為這個鼠球流水盆振奮士氣，業績蒸蒸日上。我覺得很抱歉…撒了這麼樣的一個謊言……但我卻認為這是個善意的謊言，我也明白這個祕密不可能騙他們一輩子，因此我在那隻老鼠身上多貼了一張紙條，上頭寫著：

       「它才是你們的榮譽經理……請幫它安裝新電池，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