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7-19 18:03:39今生今世

紅色玻璃鞋

紅色玻璃鞋
「我掙扎的想逃,但卻又一次又一次的跌向更深的萬丈深淵,週而復始的,哀叫,求饒,流淚,虛脫,全身有著撕裂般的痛楚,心靈上的創痛混著斜眼憎恨的背叛一絲絲從指尖滲出,排列成文字,由一種名叫地獄的語言,編成悲歌唱出,魔音深植入腦將我麻痺,我不過就是一個行尸走肉的死人。」
我無法相信這樣的文字會一直留連在我的腦海中,趕都趕不走,今夜的我無法入眠,要將迎接不知道是第幾個失眠,一闔眼記憶就會像千軍萬馬奔騰湧入,她媚惑的臉龐總帶天大的委屈,就像三歲小娃得不到想要的東西便縱聲大哭的叫我心慌意亂、手足無措。為什麼我不能愛她呢?如果我愛她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帶她走,就像瓊瑤小說中反抗強權的小情侶一起帶著海誓山盟私奔,如果我愛她我就不會受良心的譴責被同情心勒著喉頭索命,但我就是不能愛她,女人對我而言是絕緣體,我的生命中除了我媽以外,不會再有其他女人,我是中國人最唾棄的不肖子-「不肖有三,無後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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呤呤呤,大好春夢被電話聲叫醒,怒意盎然的接起電話,
「喂?」
「胡大才子,報告打玩了沒?大家都等著你這位出版商發頭版!」
「很抱歉,我一向是新增修訂版。」
「不要鬧啦!大家都在倚望你!你是大才子嘛!你交不出來大家都要死!所以趕快加油吧!我晚一點再來跟你要,BYE!」
什麼跟什麼嘛!平常叫「唬爛宇」天塌下來就叫「胡大才子」去頂,真現實!不知道為什麼我腦中突然冒出孟子的一句”名言”「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這句話每次出現都像教鞭一樣鞭撻著我做不想做的事。對著電腦,飛快的敲著鍵盤,行雲流水的像完全不經過大腦思考,不知不覺時間也從指縫間流逝,當我注意到它的時候是肚子提醒了我,按下SAVE,正準備去買便當,突然冒出一封E-mail冷不妨的出現,不知為什麼這封信有著奇幻的魔力勾引著我去打開,標題寫著「同是天涯文學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它勾起我的嘴角上揚,我打開它:
「親愛的胡先生您好:
小女子巧然在一文學網看到閣下的文章,暫且不說我對閣下文筆好壞評價,當下只有一股傻勁的想寫一封E-mail認識閣下,並有幸與閣下交個朋友,望閣下莫嫌棄,期待閣下的回覆。
By 秋水伊人」
就這樣我們如電光火石的認識,相談甚歡,我之後去文學網拜讀這位「秋水伊人小姐」的大作,真可謂是”石破天驚”,每每閱讀就像游走在鋼琴上-每一步都要出聲,每一字都是驚奇,遇到這樣一位知己,可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古有伯牙、鍾子期,金庸筆下有曲洋、劉正風,而今有胡藍宇、張詩晴,也可堪稱一絕吧!「我覺得是古有李清照、趙明成,曹雪芹筆下有賈寶玉、林黛玉,而現在有唬爛宇、張詩晴,堪稱一對!呵!」我認識她已有數月,幾乎是天天會談,會出無限的愛恨,交織出一張張的迷惘。我仔細計算、整理我們數月的談話內容,從柴米油鹽醬醋茶,到風花雪月詩文,再轉到雞毛蒜皮的八卦,粉墨登場的政治,最貼身卻最不被關心的功課…….等等,無所不談,但其中確有兩大私人禁地,禁地口佈滿層層鐵絲網,以及披著荊棘的蛇龍、拒馬,禁地內每一吋都是地雷,其中一大禁地當然就是我的性向,另一大則是她的家庭背景,我們兩對此都三緘其口,奇妙的是,每當話題快引爆時總能懸崖勒馬的即時煞車,若你問我我會對他的禁地話題好奇嗎?我只能說她所做的防備不亞於我的禁忌,所以就順其自然吧!
「我們見面吧!伊莎貝爾!」
看到這樣突如其來的文字我真的被嚇到,雖說認識很久的網友都會想見見對方的廬山真面目,但我卻認為,這就是我們最好的距離,見面只會破壞這最美的距離,但面對她的盛情相約,我翻箱倒櫃也找不到理由去拒絕,或許有一個天大的理由,但我就是不敢拿出來面對她。
「給我一個見面的理由好嗎?」
「求……求……你……拯……救……我…….」
我又被驚嚇到,不知為什麼我看這看似玩笑的六個字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彷彿這六個字在顫抖、在哭泣,在向我傾訴什麼天大的委屈,於是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答應她了。
到了見面約定時間星期六下午,在二二八和平公園,這是同志聚集的地方,也是我唯一熟悉的台北,這天艷陽高照,萬里無雲,但我此刻的心情卻像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沒來由的不安,我們相約在側門見面,到了見面的時間,她卻遲遲沒有出現,我不安的心再度燃燒焦急起來,她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我心煩意亂的左顧右盼,突然眼睛好像被震攝住的看到洗手台邊有一個女孩身穿在網路上所約定熟悉的黑衣,我的第六感很真實的告訴我,她就是我不安的來源,我走近她,走的越近我的心跳跳的越快,突然出現到我眼前的這幕舉動,足以令我飛快狂跳的心臟將血液擠壓到我腦溢血,我真的呆住,失了魂,她將她一雙白皙的手拼命搓洗,就快破皮見紅她還是不死心的又搓又抓,就連手臂也不放過,此時我回神看她,她的淚如水龍頭的水一般像瀑布頃洩而下,我一個健步把水龍頭的水給關了,也關掉了這一幕怵目驚心的場景,我倆到走到一張椅子坐下,一陣寂靜,靜的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聽的到,我欲言,但看到她那張如雪白的面容,話又硬生生的從喉頭被吞回腹中,霎時,剛中場休息完的淚水又佔據了她的臉龐,伴隨著歇斯底里的抽蓄聲,她快滲血的手像溺水者本能的想要抓住什麼求生似的抓住我的手,滿是淚的靈魂之窗看著我,我知道這雙無助的眼睛將告訴一個慘絕人寰的悲劇。
深夜一點,我剛回到家,我極力理清我的思緒回想,我們兩在一起一下午的時間,我卻只聽到她淚水所訴說的言語以及抽蓄的悲鳴之聲,她倒在我懷裡像小貓般的乖巧,不過我的襯衫早被她的梨花淚給渲染了。夜晚的星空很美,的確有讓人流連忘返的依戀,看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我告訴她該回家了,但她卻怎樣也不肯妥協,只是說著「我不要」,這下換我無助了,又過了一個小時我又再度催促她,她還是堅決不肯,最後沒辦法我只好強拉她上我的摩托車執意要送她回家,她又哭了,我狠下心決定不再縱容她,幫她扣上安全帽,她似乎退讓了,我拿起手帕拭乾她臉上的淚,她則有一句沒一句的說出她家地址,載著她我有預感,我背後的襯衫也將被她的淚水給打敗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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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到這樣有如肥皂泡沫的芭樂劇式見面模式,居然會出現在我這樣一位同志身上,自己都覺得好笑,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但之後我卻再也沒有與她聯絡,唯一看到的只有她在文學網上放的一段文字,那段文字就像失眠曲,在我腦中一直盤旋、一直霸佔,我總是那樣的不安,好像應該要出現一把鑰匙,來打開我心中的不安與疑問。如同往常的打開電腦開啟信箱,有一封信早早的就在那等我,我驚覺奇怪,這樣一封信我居然都沒發現:
標題「求你……救我……」
「每到午夜,就是惡魔的悲歌,聽到腳步聲,沉睡的我再度被即將來臨的惡夢驚醒,我想逃,但是無路可逃,我想反抗,但卻沒有力氣,就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我親眼看到我媽媽反抗的下場,那是多痛的椎心之痛,看著她不停的求饒,還是沒有用,不知道有多少個數不清日子我叫他不要打媽媽,但眼睜睜看見重傷倒地的媽媽我能做的只有哭,我好無助,媽媽長年全年無休的工作,積勞成疾,賺來的錢卻都被他搶去喝酒賭博,夜裡仇家來討錢,咆嘯鬼叫,揚言不還錢就要放火燒房子,逼我們母女下海,媽媽急著抱著我安慰我不要怕,接著又翻箱倒櫃的找值錢的東西給他們求他們不要燒房子,放過我們,終日哭啼、以淚洗面,這種相依為命每天活在恐懼、暴力下的日子,再媽媽最後一次被打倒地送醫後,就不再是相依為命。」
我看到這裡我的淚再也暗耐不住的奪眶而出,我拿起手帕正要擦淚,我看見手帕的當下我的血液彷彿凝固了,手帕上血跡斑斑,這是我當時幫他擦淚的手帕,原來那不是淚,是血……
「滿身酒氣的他,粗暴的侵犯我,就像是進屠宰場的羔羊,毫無反抗能力的任人宰割,日覆一日的被蹂躪、踐踏,我好痛苦、好絕望,我好想媽媽,她為什麼捨得這樣離我而去,不記得多少次我哭倒在媽媽的墓前,呼天喊地的,直到我的眼感受到流出血來的痛,我才會停止……」
我想見她,現在就想,我好後悔當初將她無情的又推回火坑,我騎著摩托車極力的回想當初送她回家的路線,但卻怎麼樣就是找不著,好似故意躲著我不見,我急了、慌了,好想無秩序的大叫,但終究還是找不到,好失望、好失落,此時的我像斷線的風箏,毫無目標、毫無思考的隨風飄蕩,無意識的我不知不覺到了二二八和平公園,將摩托車隨地甩的路邊,走進去,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跳又無緣無故的加速,第六感指引著我到當初的洗手台,我……看到……她了……,頓時我感動的想哭,她轉身瘋狂的抱著我,要我帶她走,一時之間,我不知所措,我能做的就是帶她離開,離開地獄、離開惡魔。
我把她帶回我家,原本只是單純的要帶她離開悲傷,但隨即我發現一件大事,她愛上我,她死心踏地的愛上我,但我不能、也不可以愛她,我很清楚同情與愛是不同的,我們是知己、是好朋友,但不可能是情人,我懊悔的不知該如何拒絕她的愛,但她總是濃情密意的向我示愛,或許是她對我的一種感激,但每當她出現我的心就如同刀割般痛楚,我不忍看她流淚、流血,但同時我的心又何嘗不是在滴淚、滴血,我好想對她說:「對不起,我載不動妳滿滿盛情的愛,也載不起。」
一日,一批警察突擊出現在我打工的便利商店,好像掃黃一般,他們義正辭嚴的盤問我是不是見過一位叫張詩晴的少女,我向警方承認是我帶走她,但隨即我也訴說她的悲慘遭遇,一位女警走向我,她看起來和善多了,到不像是警察像是張老師、生命線的社工人員,她對我曉以大義的說,希望我把張詩晴交出來,他們會安排家扶中心去輔導這樣家暴的少女,而我若執意不交出,警方則有權將我以誘拐未成年少女的罪名逮捕我,此時的我心動了,若將她交給警方保護總比我每日面對她雙方都痛苦、煎熬還要好多了,而她也會離開惡夢,這樣的確是兩全其美的方法,我二話不說的答應了警方,配合他們。
我將警方帶往我的住所,一進門就看到她飛也似的衝出我的房間,站在我面前,好像發現什麼急著要對我說,我把警察請到客廳裡坐,我單獨與她在房間談話,又是一股莫名的椎心刺骨感,我正要開口卻被她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你是同志?」
我深深的呼吸,吐出二個字「我是!」
我可以感受到這句話就像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的眼眶失序了
「我……怕你……無法接受……」
「你早告訴我,我就不會愛上你……」
「我從不告訴任何人……我是……同志……」
「你就忍心這樣騙我!」
「我……」
我說不出話來,因為我親眼看到她的血鮮紅的從眼睛流出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上次天色太暗,只覺她在哭,但我萬萬想不到,血是這樣的鮮紅,紅到會讓我如此心痛,我是如此的震撼,我又是如此的懊悔,我多麼希望受傷、受流血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我……曾經對自己發誓,我不會再讓你流淚……」
「你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愛過我?」
我從小到大從不說謊,這次卻要我如此坦承的面對良心,妳好慘忍……
「你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了,我跟警察走就是了,我再也不會麻煩你了,胡藍宇先生!」
她走了,她真的走了,她走時的背影,讓我依稀看見一雙易碎的玻璃鞋沾染著血一般的紅,我記得她說過,當她眼流血的時候會很痛,所以她會因為產生劇痛而不會再哭,但她走的時候,我看到她充滿絕望的眼混著血在詛咒我,一直流、一直流,流走了我的魂,流走了我的一切。
心神不寧,六神無主,我辭了便利商店的工作,整個人像被她掏空,同志們約我Gay吧我也不去,整天對著電腦發呆,我覺得她捲走了我的心遣逃了,我再度打開信箱想看那封充滿悲情的E-mail,但奇怪的是,那封信也莫名的被她捲走了,我發瘋的找就是找不到,我傷心的扔下電腦一個人騎車去警局,希望可以得到她一絲絲的消息,
「張詩晴!之後我們就將她送到家扶中心了,你去家扶中心問問,或許會有資料。」
「謝謝!」
我拿著地址,一邊找一邊默記,喃喃自語的像個神經病,我找到了,像發現新大陸般的興奮急忙抓個人就問:
「請問張詩晴在嗎?」
「張詩晴?是不是之前送來來的那位長的白白淨淨很漂亮的女生?」
「對!請問她在這裡嗎?」
「她之前來過,不過之後被送走了,我查一下她的去處!」
我看著那位老師很不熟悉、很吃力的打著鍵盤一個字一個字按注音拼出「張詩晴」三個字
「找到了!她被送回原本家庭。」
「天……天啊!妳知道……妳知道她原本的家庭是地獄,你們居然還把她給……」我驚訝的大叫
「其實我們家扶中心收到的案子,會經過社工人員評估,案情重大,才會被送到寄養家庭,張詩晴的家庭社工評估過後並沒有重大問題,而且她爸爸在她失蹤的期間一直在找她……」
「夠了!不要說啦!」我肺簡直氣炸了,頭也不回的衝出家扶中心,我好恨,我好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做出這樣決定,我痛哭流涕的對著牆壁猛搥,突然間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我一定要帶她走,對!我一定要帶她走,我騎車狂飆,頓時紅綠燈在我眼中連當裝飾都不夠格,不知被我闖了多少個,街旁的超速照相是空氣,視若無睹,我的記憶霎時被喚起,我想起來當初送她回家的路,當我飆到她家樓下的時候,下車,突然有一種下意識的動作,我將頭揚起往樓頂上看,我……看到一個很熟悉的身影,
「不要~~~~~~」我大叫
頓時身旁掃過一陣風,接著一聲巨響……
「詩晴~~~~~~」我縱聲大叫,抱起她,一個腦漿四液的屍體就躺在我懷裡,長眠,我大哭特叫的,鬼哭神嚎的,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妳回來啊~~~~~~」
就這樣歇斯底里的狂叫,直到我聲音都啞掉,她還是不理我,她再也不能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