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8-31 08:21:37石牧民

有關係辭典之四 - 母語 之 台灣人說的話




(如果有朋友感覺遭到本篇冒犯,在此先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喔。)


阿嬷過世了,我繼續阿嬷來不及見證的長大。後來,到了美國求學。放眼望去族裔形形色色的紐約市給予人的恐慌,一向是即便身在狹長的岩島曼哈頓,都會感受到世界超乎一己所能想像與承受的廣大。置身不乏荒謬威脅的廣大與繁雜中要能不迷惘,確知自己是誰於是前所未有地重要起來。我無時不在問自己:

我是誰?石牧民是誰?

客居紐約的我回答:石牧民是台灣人,一個對於自己的國籍堅持而不願忍受冒犯的台灣人。起初沒有想到這樣並不足夠。我終於開始自問,身在台灣,確知自己是誰還並不顯得茲事體大的我又是誰呢?那個在習以為常裡以為「台灣人」的身分理所當然的我是誰呢?我這樣回答:

石牧民是一個他的母親年輕時教學生涯會見的學生多半是原住民,在成長過程中與1949年以後移民台灣的新住民密切接觸論交,後來愛上了母親是客家人的張咪咪,平時習慣以機車大鎖以及鋁棒作為武器的福佬族群台灣人。

而誰不是呢?台灣這個國家當中的每一個住民,誰不是這樣彼此錯綜複雜地關係著呢?我以這樣的認識思考我的母語。

(以下部份論述由我弟弟石小球提供)

所以,在台灣這個原住民、客家族群、福佬族群以及1949年後自中國移民,甚至是20世紀末期以來自東南亞諸國移民的新住民聚居的島國上,所謂「台灣話」或者「台語」是哪種語言呢?

當然,一般而言,所謂「台灣話」、「台語」指稱的是在台灣國內佔最大多數的福佬族群使用的語言。然而,惟其因為如此,福佬族群才更加必須深思稱呼自己使用的語言為「台灣話」、「台語」的意義;因為,那是一種霸權。台灣國內聚居的族群有許多,以致於台灣國內被使用的語言更是多不勝數;所以,當然沒有哪一個族群的語言足以囊括,足以代表台灣全國的語言而應當稱為「台灣話」、「台語」。作為福佬族群的我,所以在指稱我的母語時,總是叫它「福佬話」。不可諱言,有學者依據學理和思辨認為福佬族群使用的語言並不適宜叫做「河洛話」,甚至更不應該被稱為「福佬話」。但是,

我寧願不貼切,也不願意作為霸權;寧願不準確,也不願意作為霸權。

台灣,是一個移民聚居的國家。在這一個移民聚居的國家中,福佬族群佔絕大多數,於是更應該尊重同樣以台灣作為生命所繫的國土的其他族群。原住民使用的語言以部族林林總總,客家族群使用客家話,福佬族群的話語(姑且)稱作福佬話,1949年以後移民台灣的新住民使用經歷演變沿革的北京話甚至源自中國各地的方言,更有許多新近移民使用東南亞諸國的語言,它們全體的集合,才是「台灣話」。

經常聽見一句稍不友善就可能成為苛求的敦促,「台灣人要說台灣話。」其實,當我越加拼命追尋並且認識我的母語福佬話,也就越加想到國人當中有人的母語是原住民某一部族的話語,有人的母語是客家話,有人的母語是北京話;更有一個新的世代,其母語可能是印尼話、泰語……。在我們舉國篳路襤褸,忍受陣痛以生成一個共同的國家想像的試煉中,我們都在以自己的母語共同說一種開放而包容的「台灣話」;我們這個國家有一種難能可貴的話語,她是各種語言匯聚成的法治與自由。

福佬話是我的母語,我要花一輩子去學習;我的戀人張咪咪來自客家族群,於是我想要跟張媽媽學說客家話;而我經常用北京話和朋友交談……。我自己的生活經驗,甚至只是台灣國內語言被使用的片面樣貌。我以作為一個住民族裔組成複雜然而彼此包容協助的台灣國民為傲。所以驕傲,是因為我的國家裡住滿了隨時預備彼此尊重的可愛人們。而我只是屬於眾多族裔中的福佬族群,我的母語叫做福佬話。

我台灣國內的看倌們,你的母語是什麼呢?無論是什麼,你是我的手足。


後記:
〈有關係辭典〉的系列想要處理與面對的是不假思索的「習慣」。習慣在時間中形成,它的改變所以也需要時間。這一篇期望以「福佬話」取代「台灣話」、「台語」的網誌尤其不是在建請朋友們都立刻改口。它毋寧更是一種邀請,邀請各位朋友們和我一起,在我們認清自己是誰的同時,也把其它禍福與共的族群放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