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更傻房裡的暖氣壞了，
他在房裡邊發抖邊耍寶。
殊不知張咪咪擔心害怕。
非得要弄得張咪咪哭了，
才知道這一次事情大條。


這一次，他的淘氣讓妳哭了。

你們天各一方。妳在台灣，他在美國。妳不捨他獨自在天涯，時時掛心。牽掛中有矛盾拉扯。妳知道他的淘氣，他倨傲的淘氣；妳知道，他到哪兒都學不會示弱，妳知道，他倔強起來會笑看他的困頓，淘氣地。妳所以知道單獨和孤寂難以令他屈服。而妳知道他的淘氣，他淘氣的蠻力；妳知道那會令他魯莽地在異國四處走闖，妳知道，他倔強起來會渾然忘我地只是要存活，即便歪斜地。妳所以知道他給妳的微笑有時言不由衷，並不代表他安好。

他的靈魂裡讓妳放心的品質，同時令妳從來無法放下妳對他的擔心。

妳接到他自美國撥的越洋電話無數。問他為啥，他總說沒啥。撥電話的是他，卻總是妳在說話。原先妳不疑有他，時日一久，才猜想每當他感覺孤單，或是想起妳，安撫自己的方法也許就是聽妳說話。妳在視訊裡問他妳猜想的真假。數落妳不解風情又癡傻，是他承認的方法。他像頭獸，好似不會說人話；你們還逐日廝守的時節，已經如此。他只是在妳身邊駐守，並不多說什麼，妳得猜他心裡的想法。相伴許久以後，妳感到他愈發疼愛妳，而你也愈發眷戀他；好像是因為，妳愈發精準地破解封印他的舉動的沈默密碼。

而他依然淘氣。為妳歌唱吟詠，是想讓妳的心暖。他並不滿足。認真歌唱吟詠，搭配以滑稽怪異的舞蹈，是想贏取妳的笑顏，作為心暖的封賞。

他淘氣地獨自在美國。妳僅僅得以透過電腦的視窗會見他。他在聽妳說話之餘擠眉弄眼扮鬼臉，但是妳看得見他有時睡眼惺忪。他故意在視窗裡猛挖鼻孔要妳看見，但是妳注意到他有時面容憔悴。妳知道他有時被舊時的惡夢襲擾，知道他近來備受等待申請博士班成敗焦急而無以成眠的煎熬。妳仍然看見他的鬼臉和裝瘋賣傻，但是妳感到兩人之間隔著大陸和汪洋，妳需要承擔更多更多憂煩的猜想。妳知道，他倔強起來會笑看他的困頓，會含著眼淚苦中作樂，為妳滑稽而怪異地舞蹈。但是，如今妳只能夠在牽掛中猜想猜想。昔日與現下教人煎熬的差別在於，至少，從前當他有時忍著痛發笑以後心力交悴地睡倒，妳看得到。

妳的他多半溫柔。但是經常輕忽妳因他而起的憂愁。這一次，他的淘氣讓妳哭了。

他在寒冷的北美洲大陸上遊走，度過他冬天的假期。搭乘火車回到紐約以後，告訴妳，他發現房裡的暖氣壞了。他開始在美國生活以後，妳開始逐日注意紐約的氣候與溫度。妳所以知道，他返回的紐約正在經歷攝氏零下十度，甚至更多的低溫，而他房裡的暖氣壞了……妳要他趕緊向宿舍的管理員反應。妳開始擔心地逐日追問，他房裡的暖氣可曾修好？

他開始逐日答非所問，淘氣地。

妳問他：房裡的暖氣可曾修好？他告訴妳，他在房裡穿著大外套。他還告訴妳，有一天，他穿著襯衫加上大外套去學校，在哥倫比亞大學的東亞圖書館唸完書回家時已經是晚上；夜裡的氣溫更低，他所以在回到房裡之後在襯衫底下加上一件T-shirt，再穿上大外套。他說：「我的房間沒有暖氣，冷到我在房裡穿的比室外還要多！」還問妳好不好笑。

妳在隔日問他：房裡的暖氣可曾修好？他告訴妳，他有時冷得受不了，跑到廚房睡午覺。他還告訴妳，睡過午覺，當他走回房間，推開房門的時後總是撲哧一笑。因為，走廊甚至比他的房間暖和，立刻可以感覺到。他說這情況有一種荒謬的喜感，問妳好不好笑。

明天妳再問他：房裡的暖氣可曾修好？他告訴妳，可以在廚房睡覺令他起疑。從前廚房總是髒亂不堪，怎麼會突然變得甚至可以用來睡覺？後來他發現，因為住在同一層樓，骯髒噁心的那一個尼泊爾人已經搬走！他說：「單是因為這樣，就足以原諒我的房間冷得教人受不了。」他還說要在他沒有暖氣的房裡舉辦派對慶祝尼泊爾人搬家，大夥兒在他的房裡吃他煎的牛排，每個人都穿大外套。他問妳這樣好不好笑？

又隔一日再問他：房裡的暖氣可曾修好？他告訴妳，他的房間充滿諷刺，因為他的冰箱不夠冷，但房裡沒暖氣冷的不得了。所以他住在一個冰箱外邊比冰箱裡邊冷的房間。他又告訴妳，他去買了冰淇淋，只是因為要把它放在冰箱外邊，看看冰淇淋會不會化掉。他問妳，這樣是不是很「給ㄒㄧㄠˊ」？

妳終於又擔心又生氣地哭了。擔心他著涼，生氣他屌兒啷噹。尤其恨他對於暖氣壞掉這回事，所想到的竟然就只是拿它來說笑。

妳的眼淚撲簌撲簌地掉，他原來得意忘形還眉開眼笑，這時慌了手腳。

這一次，他的淘氣讓妳哭了。他開始不時打電話向妳道歉說自己不好。妳信了他，收拾起眼淚。後來發現，妳家的這個頑童真的是無可救藥。他又開始跟妳說，他相信自己正在練一種絕世武功叫做寒冰掌。他房裡的暖氣，至今沒有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