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31 16:55:44石牧民

偏不世故的情書 - 兩地三帖(中) 之 中華隊迷寫給中華隊的情書


本篇文章引用自〈文學邏輯世界觀 - 英文教室:”Tai 台” & ”Chi 支”〉

是說,對於本篇目前的網誌標題相當不滿意,但是一時詞窮,找不到其他適當的選擇。
這個系列應該會在週日以前完成,
敬請諸位朋友在看完全篇以後,不吝指教,給這一篇網誌一個更適切的篇名吧。

戴著紐約洋基隊的棒球帽從一百一十街和Broadway交叉口的諧和居走六個街廓到哥倫比亞大學,不到十分鐘的路程當中,看見路人舉手握拳對著你大喊:「洋基隊加油!」(Go Yankees!)的機會每天都會有。或者,會有人對你說:我真喜歡你的帽子;當然,也會有熱心的紐約客前來勸說,那帽子真是黑得很醜陋,建議你換一頂藍色的帽子。這人想必是紐約大都會隊(Mets)的球迷。

每個禮拜大約有三到四天在諧和居值班的黑人警衛就是。每晚從東亞圖書館回到諧和居的時間多半就是棒球賽接近尾聲的時候。推門進到大廳,會先聽到警衛聲若洪鐘的問候,然後看見他讓注意力回到小收音機裡。裡頭放送的,絕無例外,是大都會隊比賽的實況轉播。髮色已經斑白的黑人警衛當了四十年以上的大都會隊球迷,對於新世紀之初,由洋基隊和大都會隊爭奪世界大賽(World Series)冠軍的「地鐵大戰」(註)還津津樂道。想來他超過半百的生涯,大概已經讓他足以怡然於衝突和爭辯之外,於是他對於一個天天帶著洋基隊棒球帽晃過他身邊的小子倒是一貫的友善。我會在回到諧和居上樓以前,在大廳稍稍駐足,和警衛伯伯聊一聊棒球,聊一聊他的大都會隊。對於我時常盛讚效力大都會隊的Pedro Martinez,警衛伯伯經常洩露一些與有榮焉的自滿。上個球季還效力於大都會隊的Tom Glavine奪下生涯三百勝的晚上,我走進諧和居的時候正好遇上了最後兩個出局數。我陪警衛伯伯一起見證了一個三百勝達成的夜晚,並且討論了一下有一位運動記者說Tom Glavine極有可能會是大聯盟當中最後一位奪三百勝大投手的報導。

以後,我和警衛伯伯的交情日益熱絡起來。他說:我是他最喜歡的洋基迷。

可是,老天為證,我才不是洋基迷!

洋基隊有舉世當中我最討厭的三壘手Alex Rodriguez。哥大同學當中連根本不看棒球的女生都去過洋基球場,我還是不清楚要如何搭乘地鐵去到那裡。直到今年的五月,即將回台灣過暑假以前,兄弟王阿平仙和源仔神到紐約找我玩耍,我們才摸索著去到下個球季即將功成身退的洋基球場。

我不是洋基迷。洋基隊的勝負平均每五場球才有一場與我有關。王建民主投的那一場。

我只是棒球迷。兄弟王阿平仙和源仔神也一樣。更多身在台灣的兄弟姊妹也一樣。我們是棒球迷。

紐約的清晨,我起床的時刻,正好是台灣的棒球賽即將開始的時候。有一天,我起床以後迫不及待打開電腦,打開即時通訊軟體,聽正在看球賽的朋友為我轉播球賽進行的實況。世界上,只有一支棒球隊,每一場球的勝負都與我有關。我是那一支棒球隊的球迷。

「落後了⋯⋯」⋯⋯「羅國輝打了全壘打!是三分砲!追平了!」⋯⋯「葉君璋被衝本壘的對手撞飛出去,幹!故意的!」⋯⋯「打起來了。」⋯⋯「輸了⋯⋯」輸給了加拿大國家代表隊。輸了,我於是沮喪地出門上課去。走向哥大的一路上,不免想起四年以前的雅典奧運,在會內賽的第一場球也是輸給加拿大⋯⋯

輸球的隔天,一樣在球賽開始的時刻起床,打開電腦,打開即時通訊軟體,聽正在看球賽的朋友為我轉播球賽進行的實況。這是在對壘韓國隊以前,提早確定進入奧運棒球會內賽的最後機會。

最後贏了。楊建福以一百一十一球完投完封,擊敗了澳洲國家代表隊。確定晉級奧運棒球會內賽。贏了,我於是雀躍地出門上課去。下午,相熟的同學們聚集在Philosophy Hall喝下午茶。我為還不知到比賽結果的同學說明賽況。說到年輕的球員在贏球以後,走進休息室,對受傷無法上陣,卻仍到場為小老弟和戰友打氣支援的陳金鋒說:「前輩,我們做到了,我們要帶你去北京了!」的時候,我聲音顫抖,紅了眼眶。

「贏了又如何?去到奧運還不是要一敗塗地,打不贏日本,打不贏韓國,打不贏古巴⋯⋯」贏球之後,這樣的聲音出現了。

他們是中華隊。我們的,台灣的國家代表隊。我是他們的球迷。聽到這種話,我會生氣。

在八搶三最後資格賽當中很多表現搶眼的年輕球員,也許甚至並不會入選最後參加奧運的國家代表隊;他們拼命的要贏球,是要讓前輩陳金鋒去打奧運,是要讓中華隊,讓台灣的國家代表隊去打奧運。一樣的,從上小學以前就在幫中華隊加油的棒球迷如我,如王阿平仙,如源仔神,如其它台灣的兄弟姊妹,不是因為他們百戰百勝才要幫他們加油。是因為他們的每一場勝負都與我有關啊!

是因為他們贏球了我會流淚,是因為他們輸球了我會流淚。是因為,台灣的棒球迷知道,自己為他們的勝負激躍神傷的時後,從來不是形單影隻。是因為,他們的每一場勝負都與我有關。是因為,他們的輸贏,我會流淚。

為自己的國家代表對加油,不是因為他們金戈鐵馬而我感到虛榮,不是要求他們每戰皆捷;是因為他們的勝負,是我的勝負。贏了,我與所有人一起留下喜悅的眼淚;輸了,也沒有誰辜負了誰,大家一起惋惜功敗垂成,一起輸了,一起哭,一起喝悶酒。這叫做球迷。

他們是中華隊,我們的,台灣的國家代表隊。他們去迎戰日、韓,迎戰美國、古巴,即便人困馬乏,也是為了作為棒球迷的我們台灣人去衝向巨人,衝向風車的唐吉訶德。

我是棒球迷。他們是中華隊,我們台灣的國家代表隊。我是中華隊的球迷。我是中華隊迷,不是因為他們百戰百勝而我感到虛榮;是因為,他們的每一場勝負,與我切身有關!


〈待續〉


註:分屬美國聯盟(Amereican League)以及國家聯盟(National League)的紐約洋基隊和大都會隊,兩隊的球場洋基球場(Yankee Stadium)和艾許球場(Arthur Ashe Stadium)之間只要搭乘紐約地鐵系統即可互通。美國棒球大聯盟世界大賽的冠軍由美國聯盟的冠軍和國家聯盟的冠軍爭奪。所以,當美國聯盟的冠軍由洋基隊奪得,而國家聯盟的冠軍由大都會隊奪得,兩隊爭奪世界大賽冠軍的系列賽就膩稱為「地鐵大戰」。「地鐵大戰」也會在正規球季當中的跨聯盟比賽發生。只是,比較不具世界大賽的話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