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01 23:07:27石牧民

我家餐桌上(三)‧名字,以及我的弟弟

我的弟弟不知道,在人們多半稱呼他「石小球」的這幾年之間,
他已經一次次地令我驚訝,而終於現在的我也不得不含笑讚嘆,
他憑著一己之力,
在離我們所生長的鄉間不遠處成就出,
那灑脫磊落,卻也內鑠穩健的氣質與風格。

我的父母或許不會理解的,因為長年獨自生活而終於還是違背了他們的意願,
學會了欺罔、詐偽以及虛予委蛇的我,
在世間行走依然以「石牧民」為名。
(雖然不無慚愧,而我終於了解到,唯一能夠給我的父母予慘烈的刺傷的,
無非就只是我自己侮蔑了得自於他們的名姓。)
而在紀念並且慶祝我的父母遭遇彼此,瀰漫著緬懷以及期許空氣的餐桌上,
坐在我的右首,作為我的弟弟的男子,
卻還擁有另一個人稱「石小球」的身分。

「他」是在我離開家許多年以後,才漸漸得以認識,並且結交的。

席間,石小球向我傾吐著日來他對於土地、身分以及社會責任的思考。
屬於西餐廳陳腔濫調的燭火在他的臉龐上搖曳出種種我無法辨識的圖形。
光與影時有進退,低蕩中摩擦空氣,
加入話語中碰撞出一種溫度汩汩流瀉。
談話的內容已經不再需要贅述,
(當晚的不久之後,我從我的弟弟給我的信件當中辨識出他神似我們的父親,
敏於自省的性格,以及父親或者力有不逮的文采。)
想必時至今日,他已經又琢磨出另一番洞見。
而我在他不時洩漏了急切的聲紋當中,
看見了自己久已不曾溫習,
燈下就著細語燒灼了夜色的和緩的熱烈理想。
距離「登車攬轡,有澄清天下之志」的年歲遙遠以後,
凝視那屬於我的弟弟的一雙眼眸,
霎時間一度感覺陌生,繼而竟是泫然欲泣,
忘卻了他的氣喘不宜飲酒,
我竟然就想要舉杯,就像對著還差堪目中無人的當年,以智性相搏的哥兒們一般,
要與他一飲而盡。

弟,
你不知道,
在你時不時地要拿著馬克思,再不然就是明代國際貿易的白銀動向來問難我的這幾年下來,
你哥哥我就快要招架不住了。
耽溺於美麗這許多年,
你不知道,
我的正義感以及政治敏銳尚且都還需要倚賴你來update。

你不知道,
早就有來人這麼對我說:

「嘿!你不就是小球的哥哥嗎?」